林深苦笑。他当然知道这胎记的诡异和危险，从开始，它就与各种规则、阮家、时墟病毒纠缠不清。但此刻，它似乎成了他们唯一可能倚仗的、未知的底牌。
“先处理外伤和稳定状态。”女子不再多说，从自己同样残破的衣袍上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条，又从贴身的一个小皮囊里取出之前找到的、所剩无几的草药残株——主要是宁神草和地髓根。她将草药揉碎，混合一点水壶里仅存的清水，调成药糊，仔细地敷在林深太阳穴、手腕内侧和脖颈大动脉处。清凉苦涩的药力缓缓渗入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安抚，让林深剧烈的头痛和晕眩稍微缓解了一丝。
接着，她又让林深服下最后一点地髓根碎片含在舌下，借助其微弱的苦涩回甘和滋养效力，稳定心脉，补充一点亏空的气血。
做完这些，女子自己也服下一点宁神草残渣，靠坐在岩壁上，闭目调息，尽可能恢复一点灵能和体力。她的消耗同样巨大，维持冰盾抵挡精神风暴、施展“寂灭寒渊”吞噬冥河之水，每一件都让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短暂的、被迫的休整开始了。黑暗中，只有两人粗重渐渐平复的呼吸声，陈瑶身上时明时灭的微弱荧光，以及远处那永恒不变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低沉“隆隆”声。
林深背靠着冰冷的岩壁，闭上眼睛，尝试按照女子教导的、最简单基础的凝神静气法门，一点点收束涣散的意识，抚平识海的动荡。这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暴风雨中试图稳住一叶随时会倾覆的扁舟。各种杂念、恐惧、疑惑、自责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冲击着他脆弱的意志防线。
就在他心神最为动荡、几乎要被负面情绪淹没的刹那——
“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深处、带着某种沉重共鸣的“闷响”，毫无征兆地，从他身边传来！
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震颤”！
林深猛地睁开眼，骇然转头！
声音的来源，是他身边地面上……沈念的晶躯！
不，此刻或许不能再称之为“晶躯”了。
就在他们短暂休整的这短短几分钟里，沈念那原本遍布暗金色裂纹的晶化身体，发生了更加恐怖、更加诡异的变化！
那些暗金色的裂纹，此刻已经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布满了她全身每一个角落！裂纹不再是单纯的裂缝，其深处，正有浓郁粘稠、不断蠕动、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暗金色“光质”，如同熔化的金属，又像是活体的血浆，在缓缓地……流淌、汇聚！
而她原本光滑如镜、坚硬冰冷的晶体表面，此刻如同风化的石灰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粗糙、失去光泽！大片大片的晶体表层，正在剥落、崩解，化为细小的、闪烁着微弱暗金色光点的尘埃，缓缓飘散在空气中！
最骇人的是她的头部。
右眼处那道最初的、如同黑色泪痕的裂缝，此刻已经扩大、蔓延到了整个右侧脸颊和太阳穴，裂缝深处涌出的暗金色光质最多、最活跃，仿佛那里是“源头”！
而她的左眼——那原本同样晶化、紧闭的眼睑，此刻，竟然……缓缓地睁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眼球，没有瞳孔。
从那道睁开的缝隙中透出的，是一团纯粹由暗金色、不断变幻扭曲的复杂几何光纹和流动数据流构成的、令人看一眼就灵魂冻结的……虚无之眼！
与此同时，一股比之前强横十倍、百倍、充满了无尽痛苦、混乱、饥渴、以及某种冰冷到极致的计算与解析欲望的恐怖精神风暴，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洪荒巨兽，猛地从沈念那正在崩解的躯体中爆发出来！
这一次，精神风暴不再是无差别扩散！
它如同拥有精确制导的武器，瞬间锁定了……林深和女子！尤其是林深！
无形的、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精神触须，如同从深渊中伸出的魔爪，无视了物理距离和女子仓促间布下的、脆弱不堪的灵能屏障，狠狠地……刺入了林深的双眼、双耳、口鼻，乃至全身每一个毛孔！
“呃啊啊啊啊——！！！”
林深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不，是自己存在的根本，正在被无数冰冷、贪婪、精密如同手术刀般的“东西”强行侵入、撕扯、翻阅、解析！
不是读取记忆那么简单。
是更彻底的……吞噬！复制！重构！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从记事起的第一缕微光，到母亲云薇温柔却疲惫的笑容，到父亲实验室里刺鼻的气味和压抑的咳嗽，到孤儿院的灰墙与冷粥，到第一次握住手术刀时的紧张与使命感，到急诊室里忙碌的日日夜夜，到血门开启时的诡异心电监护，到千机回廊的黑暗与绝望，到五行祭坛的震撼与悲恸……所有的画面、声音、气味、触感、情绪、思考、乃至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的潜意识波动……都被强行从意识的海洋深处挖掘出来，如同被摆上解剖台的标本，被那暗金色的精神触须一丝不苟地切割、分离、观察、记录！
更可怕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自己的“意识”并没有消失，反而被强行剥离了情感与主观体验，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冷漠的“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如此细致地解构！这种“自我”被当成客体审视、剥离的感觉，比任何肉体酷刑都要恐怖千百倍！是存在根基的崩塌！
他想挣扎，想呐喊，想封闭自己的意识，却发现自己连控制一根手指眨动一下眼皮都做不到！身体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成了一具被架空的、任由摆布的皮囊！
女子的情况同样糟糕。尽管沈念崩解体爆发的主要目标是林深，但溢散的精神风暴余波也让她如遭重击。她闷哼一声，七窍同时渗出鲜血，刚刚凝聚起的一点灵能瞬间溃散，身体僵硬，意识如同陷入最粘稠的沥青，思维变得极其缓慢、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深在无形的恐怖中痛苦挣扎，却连抬起一根手指去帮他都无法做到！
而就在林深的意识被强行翻阅、解析到某个“节点”的瞬间——
他左肩的逆蛇胎记，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挑衅与刺激，猛地爆发了！
不是之前那种微弱的悸动或光晕！
而是……实质性的反应！
“嗤——！”
一声仿佛滚烫烙铁按在皮肉上的可怕声响，从林深左肩传来！
那道暗红色的逆蛇胎记，如同活了过来，边缘骤然变得明亮刺目，散发出灼热的高温和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光芒之中，那道蛇形纹路竟然开始缓缓地……扭动、游走！仿佛要挣脱皮肤的束缚，破体而出！
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逆反”、“吞噬”、“侵蚀”意蕴的暗红色能量，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从胎记深处狂涌而出，顺着林深的经脉、神经、乃至精神连接，朝着那些侵入他体内的暗金色精神触须，发起了凶狠的……反扑！
两股性质截然不同、却同样恐怖、同样涉及“规则”层面的力量，以林深的身体和灵魂为战场，开始了疯狂的绞杀与对冲！
暗金色的精神触须，代表着极致的秩序性解析、记忆剥离与存在复制，冰冷，精密，贪婪。
暗红色的逆蛇能量，代表着极致的混乱逆反、侵蚀同化与规则破坏，狂暴，无序，毁灭。
两者在林深的意识深处碰撞，产生的不是能量的爆炸，而是更加可怕的……信息污染与逻辑崩坏！
林深感觉自己的思维被彻底撕成了碎片，又胡乱拼接在一起。前一秒他还是急诊室里抢救伤者的医生，下一秒就变成了实验室培养罐中挣扎的胚胎；前一秒在回忆母亲的温暖，下一秒就“看到”自己被绑在手术台上被剜出灵根的剧痛；沈念的记忆碎片，陈瑶的灵根感知，陈婉的献祭执念，五行怨灵的痛苦哀嚎，甚至包括那从未谋面的“噬忆者”的冰冷食欲……无数本不属于他的记忆、情感、感知，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他自己的意识残片，疯狂地倒灌进来！
他的识海，如同被投入了核弹，掀起了毁灭性的惊涛骇浪！
“啊啊啊啊——！！！停下！停下——！！！”
林深在灵魂的层面发出无声的、却凄厉到极致的尖叫！他感觉自己的“自我”正在被这两股恐怖的力量彻底磨碎、稀释、湮灭！他将不再是自己，也不会变成任何已知的东西，只会变成一团混杂了无数残破意识与混乱规则的、不可名状的……虚无！
就在林深的意识即将彻底崩溃、消散于这恐怖的信息洪流与规则对冲中的最后一刹那——
异变，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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