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的星空扭曲成一片流动的光晕，刻耳柏洛斯号在行星际加速轨道上平稳滑行。引擎的震动透过甲板传来，像某种活物的心跳。苏羽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轻划过，关闭了跃迁后的系统自检程序。
雷达屏幕上，代表追捕小队的光点正在迅速远去。
他调出后方监视器的画面。漆黑的宇宙背景中，那几艘军方战舰的引擎喷流像疲倦的萤火，渐渐黯淡。
通讯频道突然亮起请求连接的提示。是加密频道，使用了他熟悉的军方编码。
苏羽犹豫了一瞬，接通了通讯。
“你跑不掉的。”凯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比记忆中更加沙哑。背景里传来某种系统警报的鸣响，断断续续，像垂死者的喘息。
苏羽没有回应。他调整着飞船的航向，让刻耳柏洛斯号沿着加速轨道的引力曲线继续滑行。
“燃料还剩百分之十二。”凯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汇报。“最高速度只能达到跃迁临界值的百分之八十。”
监视器画面中，那几艘战舰开始转向。它们的引擎喷流划出弧线，像夜空中凋零的花。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非要抓你回去吗？”凯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仿佛凑近了麦克风。“不是因为那些数据，也不是因为队长的死。”
苏羽的手指在导航控制台上停顿了一下。
“他们害怕的是你看见的东西。”凯说，“那些被队长藏在坐标里的东西。”
飞船的引擎发出平稳的嗡鸣。苏羽注视着星图上那个越来越近的坐标点，它像一颗苏醒的心脏，在有规律地跳动。
“我追踪队长信号的时候，也看见了一些...碎片。”苏羽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驾驶舱里显得格外清晰。
通讯频道里传来一声轻笑，带着苦涩的意味。
“那么你应该明白，我现在做的不是追捕，而是送你一程。”
凯的飞船在监视器画面中完全调转了方向，与其他战舰汇合。它们的引擎开始降低功率，从明亮的蓝色渐渐褪成暗红。
“听着，这是最后的警告。”凯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不要相信任何来自地球的信号。不要联系旧日的联系人。最重要的是——”
通讯信号开始变得不稳定，夹杂着电流的杂音。
“——不要相信你记忆中的我。”
这句话说完，通讯频道突然中断。控制台上的指示灯由绿转红，显示对方已主动切断连接。
苏羽注视着空白的通讯屏幕，许久没有动作。
在遥远的后方，那些军舰的引擎光点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像被吹灭的蜡烛。它们漂浮在黑暗中，成为宇宙背景中几粒微小的尘埃。
凯放弃了追击。不是因为没有能力，而是因为别的什么。苏羽想起信息对撞时感受到的那一瞬间的共鸣，两个意识在数据流中短暂交融。也许从那时起，某些决定就已经注定。
他调出飞船的航行日志，删除了刚才的通讯记录。但凯的警告却像烙印一样留在了脑海里。
不要相信任何来自地球的信号。
苏羽看向导航屏幕。那个由队长留下的坐标此刻正稳定地闪烁着，像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眼睛。它指向太阳系边缘的某个区域，一个在官方星图上标记为“虚无”的地带。
刻耳柏洛斯号的引擎持续发出低鸣。飞船正在加速轨道上稳定前行，利用行星的引力场像弹弓一样将自己抛向更深的宇宙。
苏羽打开个人终端，调出队长留下的最后一段数据。在那些加密的信息层中，他第一次注意到某个熟悉的签名——凯的识别码，出现在数据修改记录里。
时间戳显示，那是在队长失踪前的三个地球日。
某种冰冷的东西顺着苏羽的脊椎缓缓爬升。他关闭了终端，从控制台前站起身。
舷窗外，星辰以奇异的角度扭曲着。加速轨道产生的时空弯曲让远方的星光汇聚成环状，像一扇缓缓开启的门。
苏羽想起凯切断通讯前的最后一句话。不要相信你记忆中的我。
他走到舷窗前，手掌贴上冰冷的玻璃。宇宙在眼前展开，无边无际，像一张等待填写的答卷。
在某个瞬间，他几乎能感觉到队长的存在，就像信息对撞时那种短暂的共鸣。然后它消失了，留下一种奇异的空虚。
刻耳柏洛斯号继续向前，将那些放弃追击的军舰远远抛在身后。它们现在只是雷达屏幕上的几个光点，很快也会彻底消失。
苏羽回到控制台前，开始规划下一阶段的航线。他的手指在星图上移动，避开所有标记为军方控制的区域。
那个来自队长的坐标在屏幕上闪烁，像一个承诺，又像一个陷阱。
而凯的警告在脑海中回响，与引擎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
不要相信任何来自地球的信号。
不要联系旧日的联系人。
不要相信你记忆中的我。
苏羽关掉了警告提示，将注意力集中在航线上。飞船正在离开行星际加速轨道，进入更广阔的星际空间。
前方的星辰默默等待，像散落在天鹅绒上的钻石。
他调整了航向，让刻耳柏洛斯号对准那个闪烁的坐标。
引擎的嗡鸣声发生了变化，从平稳的低鸣转为某种更深沉的震动。飞船正在为下一次跃迁做准备。
苏羽最后看了一眼后方监视器。那片星空已经空无一物，连那些放弃追击的军舰也消失在黑暗中。
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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