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漂浮着细碎的、闪着冷光的碎片,不是玻璃,是被硬生生从现实里撕下来的残片,有孩子攥着的糖纸,边缘还沾着融化的甜腻;有情侣相拥的合影,人脸被模糊成扭曲的光斑;还有上班族来不及关掉的电脑屏幕,代码像凝固的血珠嵌在碎片里。每一片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刮过皮肤时能留下细微的刺痛,仿佛在提醒闯入者,这里是被世界彻底抛弃的角落。
残响无处不在。不是遥远的回声,是近在耳畔的哀嚎、哭喊,还有戛然而止的叹息,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进耳膜。沈观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手腕上的机械表彻底乱了套,指针疯狂顺时针打转,又突然逆时针倒转,金属外壳烫得惊人。他猛地抬头,视线撞上墙壁,那根本不是墙,是流动的、粘稠的暗红色纹路,像无数条血蛇缠绕在一起,组成一行触目惊心的字:“警告:非法集会,启动情感清除预案”。
纹路蠕动着,散发出浓烈的铁锈味,混合着某种腐烂的甜香。白鸢站在他左侧,左臂的刀锯装置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银灰色的锯齿疯狂转动,边缘泛起淡淡的红光,整个手臂都在剧烈震颤,像是在抗拒着什么。她眉头紧蹙,死死按住失控的手臂,指节泛白:“这地方在排斥我们,情感越强烈,排斥力越狠。”
右侧的孟七情况更糟。他的身体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时而清晰,时而变得透明,边缘闪烁着细碎的蓝白色电流。刚才还规整的黑色短发,此刻有几缕向上翘起,嘴角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抽搐,手指甚至会突然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这里的因果是断裂的,” 他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忽高忽低,“时间流速是外界的三倍,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沈观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灌满了那股诡异的气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能感觉到,这片空间里有某种东西在盯着他们,冰冷、无情,像是在评估三个 “异常品” 的清除顺序。
孟七抬手,掌心泛起一道淡蓝色的光,光团在空中炸开,化作一幅巨大的三维影像,占据了半个断层空间。影像里,数十艘漆黑的巨舰悬浮在深蓝色的天幕下,舰体表面流淌着温润的乳白色光芒,像裹着一层圣洁的光晕。那光芒柔和得让人想要靠近,可沈观却莫名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天域御衡司,星阙舰队,” 孟七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嘲讽,“所有人都以为驱动它们的是‘善炁’,是净化世间罪恶的神圣能量。” 他指尖一点,影像拉近,乳白色光芒里突然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脸,有老人的、孩子的、男人的、女人的,每个人的眼睛都圆睁着,嘴巴大张,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哀嚎。
“这不是善炁,是提纯后的灵魂痛苦。”
轰的一声,像是有惊雷在三人耳边炸响。白鸢的刀锯装置震动得更厉害了,锯齿上的红光几乎要溢出来。沈观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些在光芒里挣扎的灵魂,它们的身体被拉成细长的丝线,相互缠绕,组成了舰体的能量管道。
孟七的指尖继续滑动,影像切换到一个巨大的舱室。无数透明的培养皿整齐排列,像货架上的罐头,每个培养皿里都浸泡着一团半透明的光影,那是人的灵魂。它们被硬生生拉伸成光纤的形状,一端插在培养皿底部的接口里,另一端连接着复杂的管线,输送着刚才那乳白色的 “善炁”。
培养皿里的灵魂面部表情定格在极致痛苦的瞬间:有的眉头拧成一团,脸颊上挂着凝固的泪痕;有的牙关紧咬,嘴角撕裂,流出淡金色的灵魂碎片;还有的眼神空洞,却在眼底深处藏着化不开的绝望。沈观甚至能听到细微的、穿透影像的惨叫,那声音尖锐得像是指甲划过玻璃,让人头皮发麻。
“罪业值,你们以为是审判标准?” 孟七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错了,那是能源效率评级!数值越高,灵魂能压缩出的能量就越强,越适合当‘电池’!”
影像再次切换,一个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出现在画面里。他盘腿而坐,袈裟上镶嵌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是缀满了星星。那袈裟流动着华贵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物。可当沈观看清袈裟的质地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根本不是布料,是由无数个缩小的灵魂编织而成,每个灵魂都在袈裟的缝隙里痛苦地蠕动,发出微弱的呜咽。
“星衡尊者,御衡司统帅,” 孟七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这件袈裟,用了十万个高罪业值灵魂。穿上它,他每秒能‘净化’一个城市的‘数据冗余’—— 说白了,就是把那些罪业值达标的人,活生生抽走灵魂,压缩成能量块。”
沈观的大脑飞速运转,刑侦生涯养成的逻辑思维让他瞬间抓住了关键。他向前一步,眼神锐利如刀:“所以孽镜塔根本不是预言未来,是能源预采集?它显示的‘罪业’,其实是在标记未来的‘电池’?”
孟七的身体闪烁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沈观,点了点头。那一瞬间,他的电流杂音消失了,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带着一丝疲惫:“没错,所谓的审判,从来都是一场骗局。整个司命系统,就是一个巨大的灵魂发电站。”
“骗子!”
一声厉喝突然炸响,白鸢猛地动了。她左臂的刀锯装置瞬间变形,锯齿收缩,化作一根闪烁着寒光的数据刺针,针尖带着淡紫色的电流,直指孟七的胸口。动作快如闪电,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刺针划破空气的锐响让人耳膜生疼。
“你删除无面者的时候,故意删掉了司命宫钥匙的坐标!” 白鸢的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你根本不是想揭露真相,你有自己的目的!”
孟七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身体顿在原地,眼神瞬间空洞。刺针距离他的胸口只有一寸,淡紫色的电流已经燎到了他的衣服,可他就是没有反应。足足过了半秒,他才猛地向后退开,数据刺针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在他身后的空间里划出一道细小的裂缝。
“你在胡说什么……” 孟七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身体的闪烁变得更加剧烈,像是随时都会崩溃,“我删除无面者,是因为它的罪业值已经溢出,再留着会引发能量爆炸……”
“是吗?” 白鸢冷笑一声,抬手甩出一个淡蓝色的光团。光团在空中炸开,化作一段模糊的影像,画面里是无面者,它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惊恐的表情,像是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影像的背景,是一扇巨大的黑色石门,门上刻着扭曲的纹路,像是无数条纠缠的蛇,门楣上没有任何标识,却透着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无面者被删除前 0.01 秒的画面,” 白鸢的声音带着嘲讽,“背景是司命宫第零层的大门,钥匙的坐标,明明就在它的记忆里!你为什么要删掉?”
孟七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我没有…… 我只是……”
话音未落,白鸢已经再次出手。她抬手一挥,一道银色的光刃从她指尖射出,瞬间切割开空间,形成一道狭长的裂缝,裂缝里漆黑一片,能看到无数碎片在里面翻滚。这是她的空间切割能力,锋利到能斩断因果。
孟七眼神一凛,双手快速结印,淡蓝色的数据流从他掌心涌出,化作一道坚固的屏障。“格式化权限,防御!” 他大喝一声,屏障瞬间扩大,挡住了空间切割的攻击。
轰!
两种力量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淡蓝色的数据流和银色的空间裂缝相互撕扯、吞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泛起黑白交织的乱流,那是因果乱流。乱流的吸力极强,周围漂浮的现实碎片瞬间被卷入其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沈观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卷入了因果乱流之中。无数记忆碎片在他眼前闪过:有他小时候和沈青衡一起放风筝的画面,有他第一次破案时的紧张与兴奋,还有蒸笼地狱里,那个拿着巨大蒸笼的厨师,正狞笑着向他扑来……
“啊!” 沈观发出一声痛呼,那些记忆碎片像是带着实质的力量,撞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头晕目眩,几乎要失去意识。
因果乱流越来越大,将三人都包裹其中。孟七的身体被乱流撕扯着,淡蓝色的数据流开始从他身上剥离,像剥落的油漆。每剥离一层,他的眼神就空洞一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麻木。
突然,孟七的身体停止了闪烁,一道柔和的光从他胸口涌出。光里,浮现出一段段画面,不是三维影像,更像是他的记忆。
画面里是蒸笼地狱,熊熊燃烧的火焰把整个空间烤得炙热,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沈观被一个身材高大的厨师按在蒸笼上,厨师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菜刀,正狞笑着向他砍来。沈观的脸上满是绝望,闭上眼睛准备承受死亡。
就在这时,孟七突然出现。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眼神坚定,抬手对着厨师一点。淡蓝色的数据流从他指尖射出,击中了厨师的身体。厨师的动作瞬间凝固,然后化作无数碎片,消散在空气里。孟七走到沈观身边,蹲下身,指尖划过沈观的额头,一道淡蓝色的光闪过。
“我救过你,” 孟七的声音在乱流中回荡,带着数码杂音和真人声线的交替,时而冰冷,时而沙哑,“在卷三第 85 章,蒸笼地狱。你早该死于蒸笼厨师之手,是我违规篡改了因果,删除了你的死亡记录。”
沈观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确实记得那一次,他以为是自己运气好,躲过了一劫,没想到是孟七救了他。
“还有白鸢,” 孟七的目光转向白鸢,眼神里带着一丝温柔,“你在忘川河底被困,是我悄悄修改了河水的流向,给你留了一条生路。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们……”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闪电突然从因果乱流中劈出,击中了孟七的身体。孟七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淡蓝色的数据流剥离得更快了。他的头发开始变白,脸上的皮肤变得僵硬,眼神里的情绪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空洞。
“系统惩罚……” 孟七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冰冷,数码杂音越来越重,“检测到同理心溢出…… 启动自删程序……” 他抬手捂住胸口,嘴角溢出淡蓝色的血液,“我不想删…… 我不想忘记……”
沈观看着孟七痛苦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他一直以为孟七是冰冷的数据流,没有感情,可现在他才发现,这个看似无情的 “格式化者”,其实比谁都珍视情感。
白鸢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看着孟七,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孟七用尽全身力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芯片。芯片是银白色的,表面光滑,散发着淡淡的蓝光。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数据流还在从他身上剥离,他的手指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司命星君…… 将在人域月圆之夜…… 启动‘因果律湮灭’……” 孟七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强烈的痛苦,“月圆之夜,还有 48 小时……”
沈观的心猛地一沉。月圆之夜,就是两天后。
“因果律湮灭…… 是什么?” 白鸢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能感觉到这四个字背后的恐怖。
“所有罪业值大于 10 的灵魂…… 都会被‘优化’……” 孟七的眼神里满是绝望,“优化…… 就是压缩成能量块…… 成为星阙舰队的燃料……”
他顿了顿,艰难地说道:“人域 12 到 60 岁的人口里…… 罪业值大于 10 的…… 占 98.7%……”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沈观和白鸢的耳边炸响。沈观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98.7%,也就是说,除了少数孩子和老人,几乎所有人都会被压缩成能量块。这不是简单的杀戮,这是彻底的灭绝,比地狱更可怕的灭绝。
“这会导致文明断层,” 沈观的声音带着颤抖,他能想象到那场景:城市变成空城,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只有冰冷的建筑和散落的物品,人类几千年的文明,会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没有了人,没有了传承,一切都会消失……”
孟七把芯片递向沈观,芯片上刻着一行小字:“使用者将承受被删者之痛”。“这是…… 因果律疫苗……”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注射后…… 罪业值会暂时清零…… 不会被‘优化’…… 但…… 使用者会承受所有被删除者的痛苦……”
沈观看着那枚芯片,心里犹豫了。承受被删者之痛,那会是怎样的痛苦?是灵魂被拉伸的痛苦,是被压缩的痛苦,还是被抹消的绝望?
白鸢也看着芯片,眼神复杂。她知道,这枚芯片是唯一的希望,可这希望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孟七的身体已经变得非常透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看着沈观,眼神里满是恳求:“拿着它…… 阻止司命星君…… 救救…… 救救所有人……”
“等等!”
白鸢突然大喝一声,抬手一挥,无数道银色的光刃从她指尖射出,瞬间缠绕住孟七的身体,形成一个坚固的牢笼,阻止了他的消散。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孟七:“你的删除权限怎么来的?谁赋予你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观的思路。是啊,格式化权限是司命系统的最高权限之一,孟七一个看似普通的数据流,怎么会拥有这么强大的权限?
孟七的身体顿在原地,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沉默了三秒,这三秒里,整个因果乱流都变得安静,只剩下碎片碰撞的细微声响。
突然,孟七的瞳孔里浮现出一张脸,那是一张温和的中年男人的脸,眉眼间和沈观有几分相似,正是沈青衡。
“是…… 创造者……” 孟七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数码杂音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带着痛苦的人声,“是沈青衡…… 在我代码的底层…… 写的权限……”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他说……‘若有一天系统失控,由你来删除我’……”
沈观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他终于明白了,孟七的存在本身,就是沈青衡留下的自杀开关。沈青衡早就预料到系统会失控,所以创造了孟七,让他在关键时刻,删除自己,阻止系统的疯狂。
白鸢猛地转过头,刀锯装置再次变形,数据刺针直指沈观的胸口,针尖泛着冰冷的寒光。“那就意味着,”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你必须死,他才能格式化司命?”
沈观的心脏猛地一缩。是啊,沈青衡是他的父亲,孟七的权限是删除沈青衡。可沈青衡已经死了,他的意识,或许还存在于司命系统的核心里。要删除沈青衡的意识,就必须先找到他,而沈观,是唯一能联系到沈青衡意识的人。
三人形成了一个致命的逻辑闭环:要阻止因果律湮灭,必须让孟七格式化司命系统;要格式化司命系统,必须让孟七删除沈青衡的意识;要删除沈青衡的意识,必须通过沈观找到他;而找到沈青衡的意识,沈观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就在这时,孟七身上突然爆发出强烈的蓝光。他的删除倒计时归零了,数据流开始暴走,无数淡蓝色的光点从他身上涌出,像洪水一样席卷了整个因果律断层。
“不好!空间要崩塌了!” 白鸢脸色大变,抬手想要加固空间牢笼,却被暴走的数据流弹开。
孟七的身体在蓝光中扭曲、膨胀,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不甘:“钥匙…… 钥匙在痛苦里……” 他的身体开始崩溃,化作无数碎片,“去找…… 去找第零代…… 第零代司命…… 他知道…… 一切……”
轰!
因果律断层彻底崩塌了。无数现实碎片疯狂地撞击着,空间裂缝越来越大,漆黑的裂缝里,能看到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沈观和白鸢被巨大的吸力拉扯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裂缝坠去。
“沈观!抓紧我!” 白鸢伸出手,想要抓住沈观。
沈观伸出手,却看到孟七最后的碎片化作一道蓝光,钻进了他的眉心。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孟七最后的嘶吼:“钥匙在痛苦里…… 去找第零代……”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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