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的时间，在魔人族的世界里很长，又很短。
梅菲斯特，连同另外两名“优秀品”，被从培育大厅转移到了一个更庞大的建筑群。
初等学院。
这里没有窗户，冰冷的魔力水晶悬浮在高耸的穹顶，投下均匀且毫无温度的照明。
宽阔的走廊里，回荡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数百名年龄相仿的魔人族幼童，穿着同样的灰色制服，沉默地走向各自的教室。
梅菲斯特走在队列中，他黑色的眼瞳平静地扫过周围的同样被判定为优秀的“同学”。
【观测对象：编号381，魔人族幼童。】
【基因特征：混有‘角魔’血脉，头骨硬度提升17%，精神抗性-4%。】
一个头顶长出两根黑色短角的男孩，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观测对象：编号522，魔人族幼童。】
【基因特征：‘蛇人’血脉显性表达，脊椎柔韧性提升32%，对震动感知敏锐。】
一个女孩的眼瞳是金色的竖瞳，走动时身体带着一种不协调的扭动感。
有的手臂上覆盖着细密的鳞片。
有的身后拖着一条布满骨刺的尾巴。
也有的，和梅菲斯特一样，外表与普通人类无异。
他们是来自各个培育园的“优秀品”，是魔人族未来的基石。
但在这里，他们只是等待被进一步加工的原材料。
银发的047号走在梅菲斯特左侧，金瞳的214号走在他右侧。
四年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只是在每一次资源分配和能力测试中，用数据的变化，进行着最无声的较量。
“都站好。”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战斗技巧课的导师，科恩，站在训练场中央。
他比育婴园的筛选员更加高大，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陈旧的伤疤，每一道伤疤的位置，都精准地避开了魔力流动的关键节点。
【观测目标：科恩（编号004）】
【等级：62级】
【职业：战斗技巧导师】
【……】
梅菲斯特的意识中，数据流一闪而过。
“今天的课题，是结构性破坏。”
科恩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战斗的目的不是杀死敌人，而是最高效地瓦解其战斗力。”
他指向场地中央的一排金属假人。
“现在，两人一组，进行对练。”
“目标，在不破坏对方身体结构完整性的前提下，使其丧失行动能力。”
“开始。”
命令下达。
场上的幼童们立刻动了起来。
没有战吼，没有犹豫。
只有肢体碰撞的闷响，和关节脱臼的脆响。
一个长着尾巴的男孩，用尾巴缠住对手的脚踝，精准发力，使其失去平衡。
另一个则在倒地的瞬间，用手肘击打对方的膝盖侧面韧带。
高效，精准，冷酷。
047号的对手是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孩。
男孩一记标准的直拳打来。
04-7号没有格挡，只是侧身，让拳风擦着自己的脸颊过去。
同时，他的手掌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在对方腋下的神经丛。
男孩的手臂瞬间麻痹，无力地垂下。
战斗结束。
214号则站在原地没动。
她的对手绕着她游走，寻找着破绽。
214号的金瞳中，无数的轨迹线在飞速计算。
三秒后。
在对手吸气，横膈膜上提的0.1秒间隙。
她动了。
一步前踏，一记掌根，不偏不倚地印在对方的腹部。
对手瞬间弓成了虾米，跪在地上，无法呼吸。
计算的胜利。
“下一组，734号，对战381号。”
科恩的声音响起。
梅菲斯特走出队列。
他的对手，是那个头上长角的男孩，角魔血脉让他天生就拥有更强的体质。
381号没有废话，低吼着冲了过来。
他没有用拳头，而是低下头，用那对坚硬的短角，撞向梅菲斯特的胸口。
这是最优解。
利用自身最强的优势，攻击对方最脆弱的部位。
在梅菲斯特的视野里，整个世界瞬间被数据覆盖。
【目标速度：7.2m\/s。】
【冲击力道预估：340N。】
【肌肉运动轨迹分析：左腿股四头肌发力占比67%，重心偏左……】
【最佳应对方案：13种。】
【最优解筛选中……】
梅菲斯特没有后退。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
在男孩的短角即将触及他胸膛的瞬间。
他的食指，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轻轻点在了男孩冲锋的路径上。
不是点在角上。
也不是点在头上。
而是点在了男孩的下巴颏。
一个向上、向侧方45度的力。
咚。
381号庞大的身体，因为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力，冲锋的轨迹发生了极其微小的偏转。
他整个人的重心瞬间失控。
大脑为了维持平衡，强行向脊椎下达了反向指令。
上下两股力量在他的颈椎处猛烈对冲。
381号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只感觉脖子处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整个人像一滩烂泥，瘫软在了梅菲斯特的脚边。
身体还在微微抽搐，但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整个训练场，安静了一瞬。
所有正在对练的幼童，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用那种纯粹分析的目光，看着梅菲斯特，和倒在他脚下的381号。
导师科恩走了过来。
他蹲下身，检查了一下381号的状况。
“颈椎第一、第二节错位，压迫神经。未造成永久性损伤，修复需要十七分钟。”
他站起身，沙哑的目光落在梅菲斯特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赞赏，只有一种发现新型矿石般的审视。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在上面写着。
【编号734，战斗评估：】
【对人体结构学、运动力学理解程度……超规格。】
【战斗方式：倾向于利用最小的力，造成最大化的结构性破坏。】
【潜力修正：极高。】
【建议：列为‘特殊观察’对象。】
……
训练场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合拢。
走廊里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像一台巨大的机器在运转。
梅菲斯特走在队列中，目不斜视。
他的感官却如同蛛网般铺开，捕捉着周围的一切。
左前方，编号047的银发男孩，左肩比右肩低了0.3厘米。
刚才的对练中，他为了躲避攻击，肌肉出现了轻微的代偿性拉伤。
右后方，编号214的金瞳女孩，呼吸频率比平时快了2%。
她在刚才的计算中，消耗了超出预期的脑力。
这些细微的、不影响行动的“损耗”，在魔人族的世界里，就是可以被利用的“漏洞”。
他们回到了宿舍。
宿舍的大门无声地滑开。
与其说是宿舍，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仓库。
没有独立的床铺，只有两条贯穿了整个房间的、由粗糙木板拼接而成的通铺。
上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枕头，没有被褥，只有冰冷坚硬的木板。
幼童们沉默地走进去，各自在通铺上找到一个位置，间隔精确到厘米。
他们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开始进行每日例行的“冥想”，实际上是在整理一天所学的数据，并对自身的身体状况进行复盘。
梅菲斯特也坐了下来。
他没有闭眼。
他的视线扫过这个空旷的房间，数据流在意识中飞速刷新。
【环境扫描：空气湿度47%，含氧量19%，魔力粒子浓度低于标准值，不适合进行高强度冥想。】
【人员状态评估：编号047，心率62次\/分，呼吸平稳，肌肉拉伤处已开始自我修复，预计恢复时间4小时13分钟。】
【编号214，心率75次\/分，脑部供血量增加，仍在进行高强度运算，预计将在12分钟后因能量消耗过大而强制休眠。】
就在这时。
一阵单调的钟声响起。
所有幼童同时睁开眼睛，站起身，排成队列，走向另一个出口。
用餐时间到了。
食堂是一个更加空旷的大厅。
没有桌椅，只有一个个从墙壁里伸出的金属托盘。
幼童们排队上前，从一个方形的窗口领取自己的食物。
食物被装在一个同样是金属制成的餐盘里，分为三个格子。
左边是一块水煮的、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肉块，上面还带着血丝。
右边是一些生的、甚至还沾着泥土的根茎类蔬菜。
中间是一块灰色的、散发着古怪腥味的膏状物。
没有任何调味料。
没有任何烹饪技巧。
只有最精准的、最营养的配比。
梅菲斯特领到自己的那份，走到一个空位前，盘腿坐下。
他拿起那块生肉，直接放进嘴里。
牙齿以最有效率的角度切入，撕裂肌理纤维。
【重复行为‘进食’已记录。】
【第一百二十一次优化：咀嚼肌发力模式优化，能量消耗降低0.8%。】
【第一百二十二次优化：唾液分泌量精准控制，消化效率提升0.3%。】
他一口一口地，将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送进胃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只是一个补充能量的过程。
用餐结束。
钟声再次响起。
幼童们将餐盘放回指定的回收口，再次列队，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大厅中央，是一个向下凹陷的巨大水池。
冰冷的清水从墙壁上那些雕刻着简陋符文的管道里缓缓注入，又从另一端的排水口流走，始终保持着固定的水位。
这就是他们清洗身体的地方。
没有隐私。
没有个人空间。
幼童们沉默地脱下制服，叠好放在池边，然后走进水池。
冷水瞬间包裹住身体，带走训练留下的汗水与尘土。
动作机械，标准。
没有人因为赤裸而感到不自在，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嬉闹和交谈。
他们用冷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像是在进行工作。
梅菲斯特站在水流下。
冰冷的液体冲刷着他的皮肤，但他的体温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身体，早已在无数次优化中，学会了如何最高效地维持恒温。
清洗结束。
穿上制服。
回到宿舍。
第三次钟声响起。
是就寝的信号。
穹顶上的魔力水晶亮度开始降低，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昏暗。
幼童们各自躺在自己那块坚硬的木板上，身体笔直，双手放在身体两侧。
像一排排等待出厂的产品。
梅菲斯特也躺了下来。
他注视着昏暗的穹顶，听着周围那些平稳的、几乎完全同步的呼吸声。
他正在尝试快速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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