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舟盯着血薇女王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为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信或不信，而是问为什么——这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但需要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
血薇女王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九层玉台旁，仰头看着那枚依旧散发着温暖金光的净业莲种，又看向玉台上那些星盟的实验记录玉简——刚才审判过程中，苏云舟读取的那些信息，她通过特殊感应也“看到”了一部分。
尤其是关于“零号项目”的真相。
“星盟想打开血海封印，控制血海本源。”血薇女王缓缓说道，“但他们不知道……或者说，故意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
“什么？”
“血海深处封印的，不仅仅是一个混沌能量源。”血薇女王转头看向苏云舟，猩红眼眸中闪过一丝深藏的恐惧，“那里还封印着……‘上古血劫’的源头。”
“上古血劫？”
“一个传说。”血薇女王声音低沉，“在绯红迷域最古老的典籍里记载，数万年前，宇宙曾爆发一场席卷无数文明的‘血劫’。那场劫难的源头，就是血海的本源意识因某种原因暴走，释放出能扭曲一切生灵本性的‘血煞瘟疫’。感染瘟疫者，会逐渐丧失理性，变成只知杀戮、吞噬、繁殖的怪物，而且……力量会暴涨。”
她顿了顿：“最后是七位来自不同文明的圣者，以牺牲自身为代价，才将血海本源重新封印。但他们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功德星球的那位圣者，就是七人之一。这也是为什么功德星球会有净业莲种的传承。”
苏云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星盟知道这个传说吗？”
“知道一部分。”血薇女王冷笑，“但他们认为，那是上古文明夸大其词的记载。他们坚信以星盟如今的科技与法则掌控力，足以控制血海本源，将其转化为武器。甚至……他们可能想主动释放一部分血煞瘟疫，用来清洗‘不听话’的文明。”
疯子。
这是苏云舟唯一的评价。
“所以，”血薇女王走回苏云舟面前，两人距离不过三尺，她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苏云舟鼻尖，“如果星盟的计划成功，绯红迷域首当其冲。本座虽然是五级神明，但在那种席卷宇宙的灾难面前……也不过是稍大一点的蝼蚁。”
她伸手，轻轻按在苏云舟胸口——不是诱惑，而是一个郑重的动作。
“小郎君，你的功德之道，是唯一可能对抗血煞瘟疫的力量。净业莲种，是重新加固封印的关键。”
“本座不想死，更不想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所以……”
血薇女王猩红的眼眸直直看着苏云舟，一字一句：
“本座决定，真正与你合作。”
“不是契约限制下的暂时妥协，不是各怀鬼胎的相互利用。”
“而是……盟友。”
苏云舟心脏狂跳。
他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五级神明真心实意的盟友，对他接下来的路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但他也清楚，血薇女王这种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绝不可能因为一番话就彻底转变。这背后一定有更深层的算计，或者……她看到了某种比星盟威胁更大的危机？
“条件？”苏云舟问得直接。
“三个。”血薇女王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第一，帮本座彻底净化神格中的血煞之力，摆脱‘噬精吻’的本能冲动。本座想尝尝……不行善也能心安理得活着的滋味。”
“第二，如果有一天真要面对血海封印，本座要分一部分净化后的血海本源——不是用来作恶，而是补全本座的血道神格缺陷。放心，本座可以立下最严苛的心魔大誓。”
“第三……”她顿了顿，猩红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柔软，“教本座……怎么做一个‘好人’。至少，做一个不会半夜被噩梦惊醒的人。”
苏云舟沉默良久。
他在权衡。
血薇女王的三个条件，听起来合理，甚至可以说……过于“温和”了。第一个条件是摆脱本能，这确实是她最大的痛苦来源；第二个条件是补全神格，对她这种追求力量极致的强者来说至关重要；第三个条件看似简单，但恰恰是最难的——改变一个人的本性，比提升力量要困难百倍。
但问题在于，血薇女王的“恶”已经深入骨髓，她的血道神格本就是建立在吞噬、掠夺、杀戮之上的。要彻底净化，需要消耗的功德之力恐怕是个天文数字。
而且，苏云舟现在功德大损，连维持审判领域都差点耗尽本源，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帮她。
“我现在做不到。”苏云舟坦诚道，“功德之力几乎耗尽，需要时间恢复。”
“本座可以等。”血薇女王毫不犹豫，“百年，千年，对本座而言不过弹指一瞬。只要你答应，本座可以先履行盟友的义务——比如，帮你应付眼前的危机。”
她意有所指地抬头看了看密室穹顶。
苏云舟明白她的意思。刚才的审判闹出这么大动静，星盟的人不可能察觉不到。追兵随时可能到来。
“成交。”他终于伸出手。
两手相握。
一个三级神明，一个五级神明，在这布满尸体与秘密的地下密室，达成了或许将改变整个宇宙命运的同盟。
手掌分开后，血薇女王立刻道：“此地不宜久留。刚才的审判波动，至少传出了百里。星盟的‘天网’系统能精准定位这种程度的法则扰动，追兵最多一炷香时间就会到。”
“我需要恢复。”苏云舟指了指地上的李善人，“还有他……不能留在这里。”
“带着。”血薇女王果断道，“他虽然现在昏迷，但曾经是星盟的观察者，知道太多秘密。而且……”她看向李善人眉心那枚微弱的善种，“他与你我有缘。净业莲种认可了他的善念，这在整个星盟的实验记录中都是唯一的特例。”
苏云舟点头，走到李善人身边，将他背起。然后快步来到九层玉台前，伸手取下那枚净业莲种。
莲子入手温润，散发着温暖的金光，与他体内的功德星海产生微弱共鸣。更奇妙的是，莲种与他怀中的功德金丹、体内的息壤之力，三者之间隐隐有某种内在联系，仿佛同出一源。
（功德、息壤、净业……这三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这个疑问再次浮上心头，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苏云舟将莲种小心收起，又快速扫视玉台上的其他物品。除了实验记录玉简，还有一些珍稀材料、丹药、法器。他毫不客气，全部收入储物袋——这些都是星盟用无数罪恶积累的资源，与其留给敌人，不如用来增强己方。
“走吧。”血薇女王已经走到密室入口处的螺旋通道下方，“本座感觉到……上面有动静了。”
苏云舟背好李善人，正要跟上。
忽然——
“等等。”他停下脚步，看向密室角落那些水晶罐中悬浮的“胚胎”。
那些胚胎有的像人，有的像兽，有的难以形容，都在淡金色的液体中微微蠕动。它们是星盟“可控功德者”项目的实验产物，某种意义上，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你想救它们？”血薇女王皱眉，“这些半成品已经和培养液深度绑定，一旦离开立刻就会死亡。而且我们没时间了。”
苏云舟沉默片刻，然后走到最近的一个水晶罐前。
罐内是一个人类婴儿形态的胚胎，大约五六个月大，蜷缩着身体，眉心处有一个淡淡的金色光点——那是被强行植入的“仿制品善种”。
苏云舟伸出手，隔着水晶壁，轻轻按在胚胎的额头。
仅存的、微弱的功德之力涌出，顺着水晶壁渗入培养液，最终没入胚胎体内。
那胚胎忽然动了一下，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一下。
纯净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眼神，茫然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然后，它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如同天使般的微笑。
下一秒，胚胎的身体开始迅速透明、消散，化作点点金色的光尘，融入培养液中。眉心那枚仿制品善种也剥离出来，化作一枚米粒大小的金色晶体，悬浮在液体中。
（它解脱了……）
苏云舟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没有能力救活这些实验体，但至少可以用最后的功德之力，帮它们解除束缚，让灵魂得以安息。
“够了。”血薇女王的声音传来，难得的没有嘲讽，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它们已经自由了。现在，我们得走了。”
苏云舟点头，转身快步走向通道。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螺旋通道迅速向上。
血薇女王在前开路，虽然受伤不轻，但五级神明的底子还在，速度极快。苏云舟背着李善人紧随其后，同时运转沙化之躯减轻负重。
三十丈的通道，不过数息便到尽头。
出口处是乱葬岗中央的那个坑洞。此刻已是深夜，天空中乌云密布，不见星月，只有远处灰石镇的几点惨白灯火在风中摇曳。
两人刚跃出地面——
“轰！！！”
一股浩瀚如海、冰冷如渊的恐怖气息，从天而降，如同无形的巨山，狠狠压在两人身上！
苏云舟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背上的李善人更是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本就微弱的气息再次衰减。
血薇女王脸色骤变，暗红长袍无风自动，猩红的血煞之力爆发，勉强撑起一道血色屏障，挡住了大部分威压。
“元婴期……不，是化神期（六级神明）的气息！”她咬牙道，“而且不止一道！至少有三道！”
苏云舟强撑着抬头。
只见灰石镇上空，三名气息恐怖的身影凌空而立。
左侧一人身穿万法盟长老袍，白发白须，手持拂尘，眼神淡漠如天道。他的气息如古井无波，深不见底，正是标准的化神初期修士！
右侧一人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周身缠绕着诡异的灰色雾气，那雾气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此人气息阴冷晦涩，显然是修炼某种邪道功法的化神期魔修。
而最让苏云舟和血薇女王心悸的，是中间那人——
赫然是之前在召唤门出现过、又匆匆离去的万法盟巡查使——凌霄子！
但此刻的凌霄子，与在召唤门时判若两人！
他悬浮在半空，周身环绕着璀璨的银色星芒，那些星芒不断组合、拆解，演化着复杂的宇宙法则图案。他的双眼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两团旋转的银色旋涡，旋涡深处仿佛有亿万星辰在生灭。
更恐怖的是他的气息——比在召唤门时强大了何止十倍！已经远远超越了化神初期，至少是化神中期，甚至……更高！
“观测者……最高级！”血薇女王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凌霄子被‘降临’了！来的至少是星盟七级神明的意志分身！”
七级神明！
相当于修仙体系的炼虚期大能！
虽然只是意志分身降临，实力受载体限制无法完全发挥，但也绝对在化神中期以上，甚至可能达到化神后期！
三名化神期（其中一位是七级神明分身）！
而苏云舟和血薇女王，一个功德大损、实力只剩三成，一个重伤未愈、只能发挥五级神明的三成实力（受世界规则压制后只剩金丹巅峰战力）。
实力差距，天壤之别！
凌霄子（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存在）缓缓低头，目光穿透夜幕，直接落在苏云舟和血薇女王身上。
那目光冰冷、淡漠、没有丝毫感情，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蝼蚁。
一个宏大、冰冷、如同亿万星辰共鸣的声音，响彻整个灰石镇方圆百里：
“功德传承者，血煞魅皇。”
“交出净业莲种，随吾回星盟受审。”
“否则……”
凌霄子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上方凝聚出一枚拳头大小的银色光球。光球内部，无数细小的符文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灰石镇方圆千里，皆为你等陪葬。”
话音落下，银色光球缓缓升起，悬浮在灰石镇正上方百丈高空。
光球散发出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烈，如同第二颗月亮！光芒所及之处，空气开始扭曲，地面开始龟裂，连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是警告，也是最后通牒。
若苏云舟和血薇女王不投降，下一秒，这颗凝聚了七级神明意志分身的毁灭性能量球，就会落下，将整个灰石镇及周边千里区域，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成千上万的无辜生灵，将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绝境。
真正的、毫无退路的绝境。
血薇女王转头看向苏云舟，猩红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小郎君，本座可以燃烧神格本源，暂时恢复五级神明全力，为你争取三息时间逃遁。三息之后……本座会陷入百年沉眠，生死难料。”
这是她能做的极限。
燃烧神格本源，等于自毁根基。即便能活下来，修为也会大跌，且永远无法恢复。
苏云舟看着天空中那枚越来越亮的银色光球，又看了看背上昏迷的李善人，最后看向血薇女王那双罕见的、不带任何算计与魅惑的眼睛。
然后，他笑了。
不是绝望的笑，不是疯狂的笑，而是一种……看透某种本质后的释然之笑。
“前辈，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
“什么？”
“审判之后，须以功德温养残魂七七四十九日，尝试超渡。”苏云舟缓缓道，“但《功德金章》里还有一句补充……”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那枚银色光球，一字一句：
“若遇必死绝境，可献祭所有功德，唤‘功德圣者’虚影降临——虽只能维持一息，但可破万法，断因果，逆转生死。”
血薇女王瞳孔骤缩：“你要献祭所有功德？！那你的功德星海会彻底崩溃！你会失去功德传承！甚至可能直接跌落凡人境界！”
“那也比死在这里强。”苏云舟平静道，“而且……”
他摸了摸怀中的净业莲种和功德金丹。
“我有种感觉，这三样东西之间，有某种特殊的联系。或许……献祭之后，未必就是终结。”
话音未落，天空中那枚银色光球，光芒已经炽烈到极致！
凌霄子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最后三息。”
“三。”
“二……”
苏云舟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结印。
体内，那黯淡的功德星海开始剧烈旋转、燃烧！
三道布满裂痕的功德支柱，同时崩碎！化作无数金色光点，融入星海！
“献我功德，唤圣者临！”
“一！”
凌霄子的“一”字出口的瞬间，银色光球轰然下落！
而苏云舟的身前，一道通天彻地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
光柱之中，隐约可见一尊模糊的、顶天立地的金色虚影，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纯净如初生婴儿，却又沧桑如万古岁月。
真正的危机，现在才刚开始。
而唯一的生路，就在这一息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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