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昌终究没有完全坐视他的干儿子吃下这个哑巴亏。在最终的安排里,从左路巡防营抽调的三个营并未被完全打散消化。而是被整体编入了新成立的第一协。最关键的是人事任命:原左路巡防营帮统庞义,被擢升为吉林陆军步队第一协第一标标统;马翔、吴海峰、刘宝子三人,自然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该标的营级管带。
这份任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徐世昌在尽可能地为江荣廷保留火种。由庞义这个铁杆心腹直接掌控这支由旧部组成的队伍,意味着江荣廷虽然损失了部队的“所有权”,被剥离出新军体系,但依然通过旧部保持着对这部分力量相当程度的“影响力”。
消息传到巡防督办孟恩远耳中,他拿着委任名单,只是嗤笑一声,对心腹道:“咱们这位徐制台,到底还是向着江荣廷,不过,无伤大雅。庞义一个金匪出身的粗胚,又能掀起什么风浪?第一协的大权,终究是握在咱们自己人手里。”
在他看来,徐世昌这点人事上的小修补,改变不了大局,第一协的核心权力和未来方向,依然牢牢掌握在他和北洋系出身的协统高凤城手中。
而在延吉,接到正式通报的江荣廷,也做出了调整。左路巡防营帮统的空缺,由范老三接任。同时,他将更多的精力与资源,毫不犹豫地投注到了“靖边军”身上。
也正在这时,通过礼和洋行重金聘请的三十人德国军事教官团,历经数月的周折,终于顺利抵达了延吉。
教官团的到来,在靖边军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这些日耳曼人身着笔挺的深蓝色军服,脚蹬锃亮的马靴,神情严肃,举止一丝不苟,与之前合同到期已被江荣廷果断送走的日本教官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带来的,是冷峻严格的军事气息。
教官团的总负责人是卡尔·冯·海姆豪森少校。这位前德意志帝国陆军军官,1892年毕业于柏林陆军军官学校,后又进入着名的波茨坦军事学院深造,主攻炮兵战术与参谋业务,标准的普鲁士精英军官出身,只因1907年一次训练意外负伤才被迫退役。他身材高大,灰蓝色的眼睛里透着严谨乃至苛刻,下巴总是微微抬起,带着日耳曼贵族军官特有的骄傲。
海姆豪森的训练方式,让过惯了旧式操典日子的靖边军士兵们瞬间坠入了“地狱”。他常引用腓特烈大帝的名言:“战争的艺术在于让士兵害怕长官甚于害怕敌人。”要求士兵每日出操前必须背诵冗长的《军人誓词》,反复灌输“荣誉、责任、服从”的普鲁士军魂。
德国教官普遍有一个让中国士兵们叫苦不迭的“毛病”——严厉到近乎残酷的体罚和连坐制度。一人犯错,全棚(班)受罚。训练场上,呵斥声与皮鞭声不绝于耳。
训练强度更是陡然提升了数个等级:
每日光是德式正步训练就长达6小时,海姆豪森要求“步伐落地声必须整齐如雷鸣”。每周进行三次负重三十斤的二十公里越野跑,跑不完者,饭量减半,加练夜间紧急集合。
炮兵的实弹射击成了家常便饭,每名炮手每星期必须完成五发实弹射击,命中率低于百分之七十者,加练夜间无照明条件下盲装炮弹和标定射击诸元。
步枪分解结合必须在1分钟内完成,超时即罚。刺刀训练不再是花架子,而是对着填充了沙土、模拟日军士兵体型的人形麻袋靶,进行反复的突刺、格挡训练,要求“一击毙命”。
不到半个月,整个靖边军大营怨声载道,士兵们背后给海姆豪森起了个外号叫“活阎王”。
这一日,江荣廷与吴禄贞一同巡视训练场。看着士兵们在德国教官的呵斥下,一遍遍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嘶吼着冲向沙袋靶,汗水浸透号褂,不少人手臂、膝盖都带着训练留下的青紫,江荣廷忍不住咂了咂嘴,对身边的吴禄贞低声道:
“绶卿,你看看,这他娘的是在练人吗?我看着像是在练牲口!老子当年在金场背矿,也没这么累过。”
吴禄贞却看得双眼放光,他本身就是日本士官学校的高材生,对现代军事训练极为推崇。他指着训练场对江荣廷说:“荣廷兄,话不能这么说。我仔细观察了,这位海姆豪森少校,是真正的行家!你看他安排的训练科目,从单兵技能到小队协同,再到火力配置,环环相扣,极其专业。虽然苦,但每一项都是在实战中能保命、能杀敌的本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兴奋和肯定:“要是真能按他这套法子,咬牙练上一年半载,不敢说别的,咱们这靖边军,拉出去绝对比孟恩远那第一协要厉害!你信不信?”
江荣廷闻言,眉头一挑,明显被这话勾起了兴趣:“哦?真能比高凤城手下那些兵还厉害?”
吴禄贞笃定地点点头:“只要训练跟得上,绝对可以!第一协架子虽新,但成军仓促,官兵来源复杂,很多老兵油子混迹其中,论吃苦耐劳和服从性,未必有我们这些下死力气练出来的兵扎实。”
江荣廷摸着下巴,眼神闪烁,又追问了一句:“那……跟袁世凯的北洋老三镇比如何?”
吴禄贞沉吟片刻,客观地分析道:“第三镇毕竟是袁世凯的嫡系,装备、训练、军官素质都是一流,底蕴深厚。我们若想追上,光靠苦练还不够。你还得再多花点钱,把装备再换一茬,尤其是火炮和机枪数量要跟上。如果能做到,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能跟北洋老三镇差不多……”江荣廷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看着操场上那些疲惫不堪却仍在咬牙坚持的士兵,心中做出了决定。他转头对身后的李玉堂吩咐道:“传我的令,自即日起,靖边军全体官兵,伙食标准提高!”
“每日保证一斤半新米或高粱米,必须管饱!盐酱给足!每两日,必须有一次肉食,每次不得少于二两!以猪肉、鱼肉为主,轮流供应!”
“还有,告诉屯垦营那边,给他们拨一笔款子,多养些猪!弟兄们练得这么苦,肚子里不能没油水!”
他深知“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尤其是如此高强度的训练,没有足够的营养支撑,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他江荣廷别的地方或许可以省,但在武装力量和弟兄们的吃饭问题上,从来不会吝啬。
随着德式口令彻底取代了以往的日式口令,随着训练的汗水和偶尔出现的肉香弥漫军营,一股迥异于旧式军队的、属于近代化强军的铁血气质,开始在这支扎根于东北边陲的部队中,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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