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陈感觉自己行走在一条无形的钢丝上,一端连接着理性的研究,另一端通向疯狂的深渊。她按照格雷格的指令,每日在极度保密的状态下,记录并汇报自己的异常感知。这个过程本身就像在喂养她内心的怪物越是专注于那些来自Scp-045的“低语”,它们就变得越清晰,越具有诱惑力。
她的梦境不再是混乱的几何迷宫,开始呈现出某种……叙事性。她“看”到冰冷的星云在非欧几里得空间中凝聚成巨大的正六百胞体,它们像播种机一样,将自身结构的碎片投射到原始的星球上,看着这些碎片在漫长的时光中,引导着当地的物质和能量,按照其内在的蓝图,构建出符合其“美学”或“功能”的生态系统。她感受到的不是恶意,而是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如同自然规律般的“设计意志”。
与此同时,研究站内的异常事件频率显着上升。更多人员报告了干扰性梦境和短暂的视觉扭曲。一套用于分析微生物基因序列的服务器阵列突然宕机,重启后核心代码库中发现了大量无法解释的、具有高度数学美感的冗余代码,仿佛某种存在试图“优化”它。维修工程师在检查主电力调节器时,声称看到内部的线缆和继电器在瞬间构成了一个与Scp-045表面纹路相似的拓扑结构,导致他惊慌失措地从梯子上摔下,扭伤了脚踝。
恐慌如同无声的瘟疫在钢铁走廊里蔓延。人们变得沉默、多疑,尽量避免与他人进行长时间的视线接触,仿佛害怕从对方眼中看到不该有的几何倒影。
在这种压抑到极点的氛围中,分歧不可避免地尖锐化了。
在一次关于是否需要对全体站员进行强制性认知屏蔽(使用特定药物或感官隔离手段来降低信息接收灵敏度)的会议上,一直以来的紧绷的弦终于断裂。
“这简直是因噎废食!”索伦森博士激烈地反对,他的眼窝深陷,显然也备受困扰,但态度却异常强硬,“使用认知屏蔽会严重损害我们的研究能力和判断力!我们在这里是为了理解,不是为了把自己变成无知无觉的囚犯!”
“理解?”克鲁格博士冷冷地反驳,他展示着里德博士和最近几名出现症状人员的医疗数据,“埃尔里克,看看这些!‘理解’的代价就是认知功能的永久损伤!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慢慢剖析的标本,它是一个认知黑洞!任何试图‘理解’它的尝试,都像是往黑洞里扔探针,有去无回!我们现在首要任务是保住所有人的理智,维持收容!”
“保住理智?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就能保住理智吗?”索伦森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近乎偏执的激动,“你们难道感觉不到吗?它不是在散播混乱!它是在传递秩序!一种更高层级的、我们尚未能完全领悟的秩序!里德和那些人的崩溃,不是因为它邪恶,而是因为他们的思维太脆弱,无法承载这种宏伟的真理!”
他的用词让与会者都感到一阵寒意。“真理”?这个词从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口中说出,来形容一个导致人员发疯的异常现象,显得格外刺耳。
“索伦森博士,”阿雅忍不住开口,她注意到索伦森在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反复勾勒着一个复杂的、近似分形的图案,“你的说法很危险。我们无法判断这种‘秩序’是否对人类文明有益。”
索伦森猛地转向她,眼神锐利得让人不适。“陈研究员,正是因为无法判断,我们才需要去理解!而不是像格雷格主管那样,只会躲在安全的距离外,下达封锁和隔离的命令!恐惧阻碍了进步!我们拥有一个可能是来自宇宙建造者层面的工具,却只敢把它锁在盒子里,生怕被它割伤手指!”
会议不欢而散。索伦森博士愤然离席,留下满室惊愕与不安。
阿雅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她回想起最近几次与索伦森的接触,他确实变得有些不同。以前他只是执着于研究,现在却时常流露出一种对Scp-045近乎崇拜的语气,并且对她那些关于感知和梦境的“间接数据”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
当晚,在按照约定进行秘密汇报时,阿雅向格雷格表达了对索伦森状态的担忧。
“他的逻辑正在被扭曲,”阿雅低声说,一边警惕地注意着门外,“他似乎开始将Scp-045的信息污染,合理化甚至美化为一种‘启示’。克鲁格博士说的对,这是一种认知病原体,而索伦森博士可能……已经被感染了,只是表现形式与里德不同。”
格雷格在屏幕另一端沉默了片刻,他的表情在冷光下显得格外严峻。“感染……或者说,‘理念的同化’。这比直接的精神崩溃更危险。继续观察,记录他的一切异常言行。但不要打草惊蛇。”
然而,事件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
两天后,旨在重新校准收容舱内环境监测系统的一次例行维护中,技术人员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未授权的数据分流程序。这个程序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安全协议,将Scp-045实时的、高精度的能量波动和物理状态数据,加密传输到了研究站内部网络的一个匿名节点。
安全部队迅速追踪到了这个节点源头是索伦森博士的私人实验室。
当安全主管带着人敲响他的门时,发现实验室门紧锁。强行破门而入后,里面空无一人。实验室内一片狼藉,但中央的工作站却还在运行,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能量流模型,以及一段正在被解码的、源自Scp-045的原始信息流。旁边放着几个便携式硬盘,里面存储了数月来未经剪辑的Scp-045观测数据,以及索伦森手写的、大量充斥着神秘几何符号和狂热呓语的笔记。
笔记的最后一页写着:“低维的躯壳无法承载高维的真理,但思想可以跨越。必须让更多人‘看见’。适配是唯一的出路。”
“他窃取了核心数据!”安全主管向格雷格汇报,声音严峻,“他想干什么?散布出去?”
“不仅仅是数据,”克鲁格博士检查着工作站上的解码程序,脸色难看,“他在尝试主动‘解读’并‘放大’Scp-045的信息信号!他想建立一个中继站吗?疯子!”
就在这时,全站警报再次凄厉地响起这次是最高级别的收容警报。
“警报!Scp-045收容舱!内部压力急剧变化!氖气浓度下降!”
“检测到未知化学成分正在生成!”
“固定器状态异常!速动门闩被远程指令锁定于关闭状态!”
所有人都瞬间明白了。索伦森不只是窃取数据,他还留下了后门程序,试图从外部干涉收容系统!他锁死了固定器,阻止Scp-045在旋转时被释放,同时可能还篡改了环境控制系统!
“立刻 override 锁定指令!恢复固定器默认设置!”格雷格的命令从扬声器中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但已经晚了。
主观察室的屏幕上,那个冰蓝色的正十二面体,开始剧烈震颤,表面的纹路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光芒。它被强行束缚在固定器上,无法自由旋转,但其内部积聚的能量,却因为索伦森的非法操作和外部的信息刺激(或许包括他试图放大的信号),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地震监测器上的读数瞬间爆表。不再是之前的小型震动,整个研究站开始剧烈摇晃,金属结构发出痛苦的呻吟,灯光疯狂闪烁,管道破裂,冰冷的海水从天花板和墙壁的接缝处喷射而出!
“地震强度里氏5.5级!还在上升!”
“结构多处应力超标!”
“b-7区舱壁破裂!海水倒灌!”
混乱降临。索伦森博士的叛离,不仅仅是一次数据泄露,他更像一个被蛊惑的信徒,亲手为他所“崇拜”的存在,撬开了牢笼的一条缝隙。
阿雅在摇晃的地面上艰难地保持平衡,透过布满裂纹的观察窗,看向那个在氖气与未知化学烟雾中疯狂挣扎、光芒万丈的Scp-045。它不再是沉默的造物主,更像是一个被激怒的、或者说被不适当地“唤醒”的神只。
信息污染终于引发了物理性的灾难。而这场叛离的逻辑,其终点,似乎是所有逻辑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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