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影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她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被定格的雕塑。
金色的泪珠从她脸颊上滑落，第二滴，第三滴。
它们坠入水面，涟漪一圈圈荡开，打破了这座空间五百年来的绝对静止。
荧看着她的背影。那背影不再挺拔，不再不可一世。
它现在很单薄，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林风……”荧低声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见过很多敌人，很多悲剧。但一个神明的崩溃，她还是第一次见。
派蒙早就把脸埋进了荧的斗篷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声音闷闷的：“她、她还好吗？那些花……真的消失了。”
林风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雷电影。
他知道，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时刻。
五百年的执念，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开的。它需要一个宣泄口。
雷电影的手，终于垂了下来。
她没有收回手，只是任由它垂在身侧，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的头也低了下来。
长长的紫色头发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她周围的世界，开始变了。
原本被金光压制、逐渐平息的紫电，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出来。
不是之前那种有目标的、凝聚在刀锋上的雷光。
而是混乱的、无序的、像是要把一切都撕碎的狂雷。
“轰——！”
一道惊雷，直接劈在离她不远的水面上。水面没有炸开，只是被劈出了一个巨大的、深邃的漩涡。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紫电像疯了一样，在整个空间里乱窜，劈砍着镜面般的水面，劈砍着那些永远不会凋谢的樱花树。
风也起来了。
不是微风，是飓风。
狂风卷着水面上的樱花花瓣，和那些破碎的雷光搅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哇啊啊啊——！”派蒙吓得抱住了荧的脑袋，“天塌了！天塌了！”
荧下意识地举起剑，但剑身上的风元素力在这股狂风面前，微弱得像一根火柴。
她想去拉雷电影，想让她冷静下来。
但林风伸出手，拦住了她。
“别去。”林风说。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雷鸣风啸中，却异常清晰。
“为什么？”荧回头看他，眼神焦急，“她会毁了这里的！”
“让她毁。”林风说。
他看着那个在狂风中仿佛要被吹倒的身影，一字一顿地说：“她现在，需要这个。”
荧愣住了。
她看着雷电影，突然明白了。
那个神明，她不是在发怒。
她是在哭。
哭声没有声音，却比任何声音都更绝望。
雷电影终于动了。
她慢慢地、慢慢地跪了下来。
膝盖接触到水面的瞬间，整个空间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她低垂着头，双手撑在身前的水面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没有声音。
一点声音都没有。
但那股悲伤，却像实质化的潮水一样，从她的身上涌出来，填满了整个“一心净土”。
派蒙看着这一幕，突然不喊了。
她把脸埋回斗篷里，这次是真的哭了出来。
荧的鼻子也有些发酸。
她见过影的冷酷，见过她的偏执，见过她的固执。
但她从未想过，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会有这样的一面。
像个孩子。
一个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却隔了五百年才发现，再也找不回来的孩子。
林风看着雷电影，眼神平静。
他知道，时候到了。
他抬起手，对着已经消失的光幕位置，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声音，在雷鸣风啸中微不足道。
但就在响指过后，那片空无一物的空中，突然又亮了起来。
一个新的屏幕，缓缓展开。
这次，屏幕里的画面，不再是过去。
而是现在。
是稻妻。
雷电影察觉到了什么。
她缓缓地、艰难地抬起头，那双已经哭得通红的眼睛，看向了屏幕。
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离岛港口。
一个刚刚从幕府士兵手中拿回神之眼的商人，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枚玻璃球。
他没有欢呼，没有大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神之眼，然后闭上了眼睛，嘴唇翕动。
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许愿。
一点微弱的光，从他的身上飘了起来。
那光点很小，很淡，像萤火虫，晃晃悠悠地升上了天空。
画面一转，到了绀田村。
一个农民拿回了自己的神之眼，他跪在地里，对着天空，双手合十。
又一点光，升了起来。
然后是神里屋敷。
神里绫华站在门前，看着一个巫女拿回神之眼。巫女对着她深深鞠躬，然后转身，对着鸣神大社的方向拜了下去。
更多的光点，从绀田村飘起，从神里屋敷飘起，从鸣神大社，从九条阵屋，从踏鞴砂……
它们像夏夜里的萤火，像冬天里的火星，像每个人心里那一点最渺小、最真诚的希望。
它们从稻妻的各个角落升起，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雷电影看着屏幕，哭得通红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茫然。
她不理解。
她以为拿回神之眼，人们会欢呼，会庆祝，会狂喜。
但她看到的，却是祈祷，是许愿，是感恩。
“巴尔泽布。”
林风开口了。他用了她的真名。
雷电影的身体，微微一颤，终于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了他。
“看看吧。”林风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看看你姐姐想让你看到的，现在的稻妻。”
雷电影又看向了屏幕。
她的眼神，不再茫然。
她看到那些光点，在天空中汇聚成河，向着同一个方向流动。
她顺着它们流动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
天空中的光，突然变多了。
不是从屏幕里，而是从她的身后，从“一心净土”的四面八方。
那些光点，穿透了空间的壁垒，像是穿过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从屏幕里钻了出来。
它们不再是画面，而是真实存在的、微弱却又无比坚定的光。
它们晃晃悠悠地飘进了这片混乱的风暴中心。
像一群找到了家的萤火虫，小心翼翼地，向着那个跪在水面上的身影飞去。
雷电影慢慢地、呆呆地转过身。
她看着那些光点。
它们已经飘到了她的身边，围着她，绕着她，轻轻地触碰着她的头发，她的脸颊，她的手。
它们很小，很暖。
带着人们的愿望，带着人们的感恩，带着人们的……爱。
她伸出手，想接住一个。
光点落在她的手心，没有停留，直接钻了进去。
一股温暖的感觉，从手心，传到了心里。
那是她五百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温度。
她抬起头，看着那无数的光点，还在不断地涌进来。
它们穿透了壁垒，跨越了空间，前赴后继。
像是要用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光，填满她这五百年来的，所有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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