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开始吃素了？”谭景明换了话题，挑眉打量他。
顾衍眼神淡漠，掠过一丝清晰的厌恶：“看见就恶心。”
那种生理性的反胃，来得莫名其妙，却强烈无比，无从抵抗。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
“上次碰女人是什么时候？”
“……”顾衍唇线紧抿，拒绝回答。
谭景明步步紧逼，语气带着医者的冷静审视：“你别告诉我，自从车祸醒来后，你就彻底清心寡欲了？”
“恶心！”顾衍像是被这个词刺痛，猛地抬高声音，又强行压下去，齿缝间挤出字眼，“还要我说多少次？有什么办法？”
“但顾氏现在需要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再这样下去，董事会那些老家伙不会一直坐视不管，你的位置迟早危险。”谭景明指出冷酷的现实。
“你听不懂人话？我说恶心！”顾衍的耐心宣告耗尽，眼底泛起红丝。
“早知道，”谭景明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感慨，“当初就不该让秦筝进精神病院，至少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能替你挡不少麻烦。”
“那个野种不是我的！”顾衍猛地瞪向他，声音阴鸷，“是我那好父亲的！”
“好了，好了，不和你争这个。”谭景明摆摆手，“反正秦筝的孩子早让你处理掉了。总之，你现在的状况，从专业角度判断，是高度典型的创伤后应激反应叠加的厌女症。”
“那是个什么鬼东西？”顾衍拧紧眉头，语气里满是不耐与排斥，仿佛这个诊断本身也带着令他厌恶的气息。
谭景明没有被他的暴躁吓退，反而更加平静，他用笔轻轻点着记录本：
“不是什么‘鬼东西’。
是一种心理应激障碍的表现。
简单说，你的大脑因为无法处理与特定女性——或者更准确说，是与那段被你自己定义为‘变态’的过往相关的强烈负面情绪和创伤，从而对整个女性群体产生了极端的防御和排斥反应。
你看不见女人，你只看见……‘麻烦’、‘肮脏’、‘恶心’，或者更糟的东西。”
顾衍的呼吸微微加重，他厌恶这种被剖析的感觉，仿佛自己是实验室里一只被钉住的昆虫。
他猛地站起身，想要结束这场令人不适的谈话。
“解决办法呢？”他硬邦邦地问，更像是在质问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而非寻求帮助。
“没有特效药。”
谭景明也站起身，与他隔着办公桌对视，
“认知行为疗法，暴露脱敏……都需要时间，而且前提是，你愿意配合，而不是一味地抗拒和自我定罪。”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
“最重要的是，你需要正视那段记忆，而不是把它当成一个与你无关的、名叫‘变态’的怪物。那是你的一部分，阿衍，无论你多不想承认。”
“呵，”
顾衍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正视？然后呢？承认自己确实是个无可救药的烂人？”
“是为了理解，然后放下。”
谭景明的语气近乎慈悲，
“或者，至少学会与它共存，而不是被它操控，变成现在这样……连靠近一个女人都让你生理不适。”
顾衍不再说话，只是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背影僵硬，每一步都踩得极重，像是在践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阿衍，”
谭景明在他拉开门时最后说道，
“逃避的代价，你已经看到了。它不会让你变得安全，只会让你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和一把总是剪出血的指甲钳。”
顾衍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带上，隔绝了室内令人窒息的香氛和话语。
陈默安静地等在外面，见他出来，立刻跟上。
他能感觉到老板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比来时更甚，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冰火山。
坐进车里，顾衍靠在椅背上，再次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那细微的伤口传来隐约的刺痛。
“先生，回公司还是……”陈默低声询问。
“去西翼。”顾衍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应道：“是。”
车驶向那座空旷的宅邸。
顾衍直接上了西翼，推开那间佣人房的门。
这里简单到近乎简陋，却奇异地能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他躺在那张狭窄的床上，鼻尖萦绕着那极淡的、仿佛存在于幻觉中的干净气息，像是阳光和皂角混合的味道。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为什么只有在这里才能短暂安睡？
他不知道，也不愿深想。
仿佛思考本身，就会惊扰了什么，玷污了什么。
他闭上眼，试图驱逐脑海里谭景明的话，驱逐那些关于“记忆”、“正视”、“厌女症”的讨厌字眼。
但那些话语像幽灵一样盘旋不去。
“恶心……”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女人，骂谭景明，还是在骂那个失控的、流血的自己，抑或是……骂这片无所不在、却又抓不住的空白。
黑暗中，他仿佛又听到了那清脆的——
咔哒。
指尖似乎又习惯性地做出了修剪的动作，尽管那里早已没什么可剪。
他猛地攥紧了拳，将那点莫名的焦躁和虚空死死握在掌心。
第二天，顾衍做了一件让所有佣人都瞠目结舌的事。
他亲自监督，将林薇所有的遗物——那些曾被精心收藏，后又被他弃如敝履的华服、珠宝、照片、奖杯复制品——全部清理出来，堆在后院的空地上。
汽油泼下，火光猛地窜起，贪婪地吞噬着那些承载着过往虚荣与背叛的物件。
烈焰跳跃，扭曲的空气映照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燃烧的虚影。
他静静地看着，直到所有东西都化为灰烬，才对着那堆余烬，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听不出是恨更多还是释然更多的语气低声说：
“真没想到，你最后会选择那样做。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希望永世不复相见。”
这不是悼念，而是一场决绝的清理。
他在焚烧一个旧的、腐烂的锚点，试图为自己无法航行的船解除一道枷锁。
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面对，而非被动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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