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充满了草药味和狗尸的丛林,咆哮的水声,终于盖过了一切。
那是“鬼见愁”峡谷的一条主要支流。
平时,它或许只是一条温顺的溪流,但在连续两天的暴雨加持下,此刻的它,已经变成了一条狂暴的、择人而噬的怒龙。
浑浊的黄色泥浆水,裹挟着从上游冲下来的断木、碎石,在狭窄的河道里翻滚、嘶吼,激起两米多高的浊浪。
河面宽约三十米。
这三十米,在平时或许不算什么。
但在这样的流速下,这就是一条无法逾越的“冥河”。
河对岸,就是日军的第二道核心防线。
一座钢架桥横跨河面,但桥头堡上,两盏大功率探照灯交叉扫射,四挺重机枪构成了毫无死角的封锁网。
桥下,甚至还拉着防止蛙人渗透的铁丝网和水下听音器。
那是日军工兵联队为了保护自己的“杰作”,特意设下的铜墙铁壁。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冥河’了。”
赵铁山趴在河边的烂泥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眼前这恐怖的洪流,脸色铁青。
“桥是肯定过不去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游过去。”
“游?”铁牛看了一眼那翻滚的浊浪,咽了口唾沫,“副营长,这水太急了。就算是浪里白条下去,也得被拍在石头上成肉泥。”
“没别的路了。”
林薇看了一眼腕表。
时间,只剩下最后的二十小时。
“必须有人先过去,架起绳桥。否则,大家都得死在这儿。”
“我来。”
赵铁山没有废话。
他转过身,点了三个“猎豹”里水性最好的兵。
“水鬼,大头,泥鳅。你们三个,跟我下水。”
“把装备都留下,只带匕首和绳索。”
三个被点名的士兵,没有丝毫犹豫,默默地解下了沉重的背包和武器,只在腰间系上了一根特制的尼龙绳。
绳索的另一头,握在铁牛和另外几个壮汉的手里。
“下!”
随着赵铁山一声令下。
三个身影,如同三条黑色的游鱼,猛地扎进了冰冷刺骨、充满了泥沙的河水中。
入水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他们直接拍晕。
河水冰冷刺骨,更可怕的是水流的力量。他们在水中拼命划动,但在岸上看来,他们的移动速度慢得像蜗牛,身体更是被水流冲得不断向下游漂去。
岸上,所有人死死地抓着绳索,手掌被勒出了血。
林薇举着夜视望远镜,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定要过去啊……”
就在三人游到河心,也就是水流最湍急的地方时。
意外,发生了。
上游,一根足有合抱粗细的巨大断木,被洪水裹挟着,带着万钧之力,呼啸而下!
在漆黑的夜色和浑浊的河水中,水里的队员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心!!”
岸上的铁牛发出一声惊恐的嘶吼。
但声音被雷声和水声吞没。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断木狠狠地撞在了游在最前面的那个名叫“水鬼”的战士身上。
他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出了水面,然后重重地落入水中,瞬间失去了知觉,被卷进了漩涡里。
“水鬼!!”
绳索猛地绷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崩裂声。
巨大的拉力,差点把岸上的铁牛等人拖进河里。
如果不松手,所有人都会被拖下去。
如果松手,水鬼必死无疑。
而更糟糕的是,那根断木并没有被冲走,而是卡在了河心的几块巨石之间,正好挡住了另外两名队员的去路,也将昏迷的水鬼死死地压在了下面。
如果不立刻救援,哪怕不被淹死,他也会被那根断木活活挤死。
绝境。
“我去!”
赵铁山红着眼睛就要往下跳。
“你太慢了!”
一个冷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还没等赵铁山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已经像一阵风一样,从他身边掠过。
是燕子。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直接跳进水里游泳。
他助跑,加速,在那湿滑的河岸边猛地一蹬!
整个人像一只大鸟,腾空而起!
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脚点,竟然是河水中一块仅仅露出水面一点点的尖锐礁石!
“啪!”
足尖点地,借力,再起!
那一刻,燕子李三的传奇,在这片无人知晓的怒涛之上,再现了。
他不再是简单的跳跃,而是施展出了燕子门的看家本领——“燕子三抄水”!
提气,轻身,点水。
他利用河水中那些翻滚的浮木、突出的岩石,甚至是一闪而过的浪头,作为稍纵即逝的借力点。
脚尖在那些湿滑且不稳定的支点上轻轻一触,身形便借着那股微弱的反作用力,再次拔高、向前!
每一次落脚,都只有一瞬的时间。
气若一泄,便是粉身碎骨。
但他没有失误。
这是他从小在深山古刹、在此后的江湖搏杀中练就的本能,也是他那个名震天下的绰号——“燕子李三”的真正由来。
在这狂暴的自然伟力面前,他如履平地。
仅仅三次起落。
他就不可思议地,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落在了河心那根巨大的断木之上!
此时,昏迷的“水鬼”,已经被河水呛得脸色发紫,身体正在一点点下滑。
燕子半跪在滑腻的树干上,双腿像生了根一样死死夹住木头。
他猛地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了水鬼背后的武装带!
“起!”
燕子一声低吼,瘦削的身体里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硬生生地,将那个比他还要重一圈的汉子,从激流中提了起来,一把甩到了断木相对平稳的一端。
“咳咳咳!”
水鬼吐出一大口脏水,终于恢复了呼吸。
岸上,所有人都看呆了。
铁牛张大了嘴巴,连拉绳子的手都忘了用力。
“这……这是轻功吗?”
燕子没有停留。
他迅速解下水鬼腰间的绳索,将其绑在断木上,然后对着岸上打了一个手势。
同时,他指引着另外两名惊魂未定的队员,利用断木作为跳板,成功游到了对岸。
几分钟后。
一根粗大的、横跨两岸的尼龙绳索,终于被架设了起来。
它在狂风暴雨中紧绷着,像是一条连接生死的脐带。
“过河!”
林薇一声令下。
十六名队员,利用安全扣,将自己倒挂在绳索上。
他们像一只只在风雨中挣扎的蜘蛛,悬在咆哮的“冥河”上方,一点一点,向对岸挪去。
每当探照灯的光柱扫过,他们就静止不动,仿佛与绳索融为一体。
脚下,是万丈深渊般的洪水。
头顶,是随时可能发现他们的日军岗哨。
当最后一名队员——铁牛,那沉重的身躯终于爬上对岸的岩石时。
所有人的手臂都已经脱力,颤抖得连枪都端不稳。
赵铁山瘫坐在泥水里,看着那个正蹲在河边,默默拧干衣服上水分的燕子。
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最初那种“王牌连长”的傲气。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佩服。
“燕子兄弟……”
赵铁山喘着粗气,由衷地说道,“以前我觉得你们‘狼行’就是耍把戏。今天我才知道……那是真功夫。”
“这一趟要是能活着回去,我赵铁山,给你牵马坠蹬!”
燕子没有回头。
他只是拧干了袖口的最后一滴水,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他站起身,指了指前方那片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丛林。
“前面还有防线。”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在激流中起舞的人,根本不是他。
“走吧。”
过了“冥河”。
前方,便是真正的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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