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三带人盯了聚宝斋两日,收获比预想的多。
这家表面做古玩修复的铺子,后院确实藏着猫腻。李小三买通了铺里一个负责采买的小伙计,得知东家姓胡,五十来岁,原是南边来的工匠,十年前在京城落脚开了这铺子。胡东家手艺确实精湛,尤其擅长修补玉器、青铜器,常接宫里和内务府的活儿。
“但奇怪的是,”小伙计被三两银子撬开了嘴,“有些送来的东西根本不用修,东家就让我们在原物上拓纹样、量尺寸,然后照着做一件‘一模一样’的。做好的新件送回去,原件却收在后院库房,从不外拿。”
李小三心里有数了——这是典型的“以新换旧”,狸猫换太子。
他让手下趁夜潜入库房,果然发现里面堆着不少前朝样式的器物:玉璧、铜爵、石刻残碑,甚至有几件明显是祭祀用的礼器。器物上大多带有星陨阁符文的变体纹样。
更关键的是,他们在库房角落找到一个暗格,里面藏着几封书信。信是胡东家与“海主”的通信,内容涉及器物仿制进度、运输安排,其中一封信明确提到“瑞府所托十二件已完工,待周大人验看后即可启运”。
“瑞府”自然是指瑞王府,“周大人”则是周汝成。
李小三将信件拓印带回,原件未动——打草惊蛇的教训,他记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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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云逸收到了苏清芷的第二封帖子。
这次邀约地点在玲珑阁后园的“听雪轩”,时间定在傍晚。帖子措辞依旧清雅,只说“新得前朝琴谱残卷,欲与侯爷共赏”。
石猛觉得蹊跷:“侯爷,这位苏姑娘行事难测,前日提醒赵晖,今日又邀您赏琴,是否太过刻意?”
云逸将帖子搁在桌上:“是刻意,但也坦荡。她若真要算计,大可暗中行事,不必如此大张旗鼓递帖邀约。”
他决定赴约。一来想看看苏清芷究竟有何意图,二来玲珑阁作为京城消息灵通之地,或许能打听到其他线索。
申时末,云逸只带石猛一人,乘马车前往玲珑阁。
玲珑阁位于城东文华坊,三层楼阁,飞檐斗拱,门前悬着金字匾额,气派却不显俗艳。因是卖古籍字画、金石玉器的雅致去处,平日来往的多是文人墨客、世家子弟。
云逸递帖后,立刻有青衣侍女引他入内。穿过前厅陈列的博古架与书画长卷,往后园去,一路可见庭院布置精雅,假山流水、修竹石径,处处透着匠心。
听雪轩临水而建,四面轩窗敞开,晚风拂过,带来池中残荷的清香。苏清芷已候在轩中,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襦裙,发髻松松绾着,斜簪一支紫玉步摇。轩内长案上摆着瑶琴,琴旁摊开一卷泛黄的古谱。
“侯爷赏光。”她起身相迎,笑意清浅。
云逸还礼入座。侍女奉上清茶点心后便悄然退下,石默默立轩外廊下。
苏清芷也不多寒暄,径直指向琴谱:“这是清芷日前从江南一位老琴师处购得的残卷,据说是前朝宫廷乐师所传,中有几首曲子已失传多年。清芷试弹一二,请侯爷指教。”
她敛衣端坐,指尖轻抚琴弦。乐声如水流出,初时清越悠扬,渐转幽深绵长,确是一首古意盎然的曲子。
云逸虽不精音律,但也听得出这曲子造诣不凡。更让他留意的是,曲调中某些转折处,隐隐与他修炼时真气运转的某些韵律相合——这绝非巧合。
一曲终了,余韵袅袅。苏清芷收手抬眸:“侯爷觉得此曲如何?”
“精妙。”云逸直言,“只是云某有一问:苏姑娘今日邀我,当真只为赏琴?”
苏清芷微微一笑:“侯爷快人快语。赏琴是其一,其二……”她将琴谱翻到末页,指着边缘一行小字,“清芷想问侯爷,可识得此字符?”
云逸凝目看去,那字符似篆非篆,笔画曲折,赫然是星陨阁符文的一种变体!
“这是何意?”他不动声色。
“这卷琴谱的最后一页,被人以密语添了这行小字。”苏清芷道,“清芷请教过几位古文字先生,皆不识。但前日侯爷去博古斋打听玉璧纹样,清芷便想,侯爷或许见过类似字符。”
云逸审视着她:“苏姑娘从何处得来这琴谱?”
“江南那位老琴师说,谱子是他祖上所传,但这一页是三十年前一位客人托他祖父添上的,只说‘有缘人自会看懂’。”苏清芷目光澄澈,“清芷思来想去,京城中若说有谁可能与这字符有缘,莫过于近日连破星陨阁据点的靖海侯。”
话说到这份上,几乎挑明了。云逸不再绕弯:“苏姑娘对星陨阁知道多少?”
“不算多,但也不少。”苏清芷斟茶,“玲珑阁做的是古物生意,难免接触到一些带着‘特殊印记’的东西。这些年清芷暗中留意,发现这些器物大多流向三个方向:东南沿海、北境边关,以及……京城某些深宅大院。”
她顿了顿:“清芷那位被星陨阁掳走的故人,正是在追查其中一条线时失踪的。这些年,清芷以玲珑阁为掩护,暗中搜集信息,只盼有朝一日能查明真相。”
“为何选中我合作?”
“因为侯爷是多年来第一个让星陨阁接连受挫,却依然活得好好的。”苏清芷坦然道,“且侯爷身怀‘黄金血脉’,正是星陨阁觊觎的目标。与侯爷合作,最有可能触及他们核心。”
云逸沉默片刻:“赵晖呢?你前日为何私下见他?”
苏清芷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赵二公子与清芷有旧。他虽出身安国公府,但对父兄所为并不认同,甚至暗中调查家中与星陨阁的牵连。那日茶寮相见,是他主动约我,告知安国公府近日有批‘特殊货物’要运出城,可能走漕运南下。”
这倒是出乎意料。云逸追问:“他为何信你?”
“因为他那位被掳走的姐姐,曾是我的闺中密友。”苏清芷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三年前,安国公府大小姐赵莹外出上香途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赵晖一直怀疑与家中某些‘生意’有关。”
安国公府大小姐失踪……云逸记下这个信息。
“赵晖还说了什么?”
“他说,那批货物中有件‘要紧东西’,是他父亲亲自交代必须运走的,似是一件前朝祭祀用的玉圭,上有特殊纹样。”苏清芷道,“周汝成近日频繁出入安国公府,便是为此事。”
玉圭、祭祀、前朝纹样——又与皇陵失窃案对上了。
云逸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香清冽,思绪却愈发清晰。苏清芷今日所言,与李小三查到的线索能相互印证,且补充了安国公府内部的情况。
“苏姑娘的情报,云某记下了。”他放下茶盏,“日后若有新线索,还望及时告知。”
这便是进一步确认合作了。苏清芷颔首:“自当如此。”
又闲谈片刻,云逸起身告辞。苏清芷送至玲珑阁门口,临别时忽然低声道:“侯爷近日若查漕运,不妨留意通州码头的‘永丰号’货船。清芷的人前日见周汝成的管家去过船务行,订了后日的舱位。”
“多谢。”
回程马车上,云逸将今日所得与李小三的汇报在脑中整合。聚宝斋仿制前朝器物、周汝成订船舱位、安国公府要运玉圭、漕帮三日后有“重货”南下……这些碎片,正拼出一幅完整的运输图。
回到侯府,李小三已候在书房。云逸听完聚宝斋的发现,又交代了通州码头“永丰号”的事。
“双管齐下。”云逸吩咐,“小三,你带人盯紧聚宝斋和胡东家,查清他们与周汝成、安国公府的具体交接流程。石猛,安排人手去通州码头,摸清‘永丰号’的底细、航线、船员背景,特别是后日的载货情况。”
“是!”
林远也来汇报皇陵祭祀线的进展:他又挖出几位与周汝成往来密切的工部、内务府官员,正逐一排查。
夜深,云逸独坐书房,将所有线索在纸上勾连。一个清晰的计划逐渐成形。
星陨阁通过权贵盗取前朝遗物,由聚宝斋仿制替换,真品则通过周汝成安排,借漕帮运力南下,交予“海主”。而后日“永丰号”的货,很可能就是这批真品中的一部分。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打草惊蛇,而是放线钓鱼。待货物装船、人员齐备时,再一举收网。
至于苏清芷……此女身份成谜,但目前为止提供的情报皆属实,且与己方目标一致。可暂且合作,多加留意便是。
他吹熄灯烛,回房歇下。窗外月色正好,秋夜静谧。
而京城的另一处深宅内,也有人对月独酌。杯中酒液晃荡,映着一张深沉的脸。
“靖海侯去了玲珑阁……”低语声在夜色中飘散,“苏清芷,你终究还是选了那边。”
酒杯轻轻搁下,发出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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