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日子仿佛被拉长，在宁静中缓缓流淌。几日调息下来，众人的伤势在白辰那看似随意实则玄妙的“关照”下，已好了七七八八。连伤势最重的雷君化，虽然神魂依旧虚弱，无法动用欺天秘法，但至少已能自行走动，不再需要人搀扶。
这日清晨，薄雾未散，溪流淙淙。
白辰搬了张简陋的木凳，坐在几间茅屋前的空地上，面前或坐或站，是他的弟子和家人。他手里捧着个粗陶茶杯，里面是红姑刚沏好的、用山谷内灵草炮制的热茶，氤氲着淡淡的白气。
他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然后看向众人，那眼神不像是一位威震星海的无上强者在训话，倒更像是个乡村塾师，准备给蒙童开讲。
“伤都好利索了？”他放下茶杯，随口问道。
“好了，师父！”云阳拍着胸脯，砰砰作响，“现在感觉能一拳打穿一座山！”
白辰点点头：“嗯，有劲没处使是病，得治。回头把谷口那堆石头垒个猪圈，练练你的控制力。”
云阳脸上的豪迈瞬间僵住，挠着头，瓮声瓮气地应了声：“……是，师父。”
众弟子忍俊不禁，气氛轻松了不少。
白辰目光转向雷君化：“你呢？脑子还清楚吗？别到时候找不着回家的路。”
雷君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恭敬道：“老师，弟子神魂虽弱，神智尚清，断不敢忘归途。”
“那就好。”白辰又看向其他人，秦双儿剑意内敛，陆远眼神清明，敖青虽然还是一副懒洋洋泡在水里的样子，但气息浑厚绵长，显然恢复得极好。
“既然都差不多了，有些话，得在出门前跟你们唠扯唠扯。”白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咱们这次出去，不是去游山玩水，是去‘讨债’，顺便‘借’点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用最通俗的话讲明白最深的意图。
“这世间的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无非‘道理’二字。”他伸出两根手指，“一种，是嘴皮子上的道理，引经据典，掰扯是非对错。另一种，是拳头上的道理，谁力气大，谁嗓门就响。”
“为师我呢，曾经是个读书人，”他拍了拍身上的青衫，一脸理所当然，“最喜欢跟人讲第一种道理。能坐下来，喝杯茶，把事情说开，那是最好不过。”
众人屏息听着，知道重点要来了。
“但是，”白辰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这世上总有些人，耳朵不太好使，或者觉得自己的拳头比较硬，不爱听你慢悠悠地讲道理。遇到这种人，怎么办？”
他目光扫过众人。
云阳下意识又想捏拳头，被旁边的陆远悄悄拉了一下。
白辰将弟子们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笑了笑：“遇到这种人，你就得先让他们安静下来。怎么安静？很简单，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也就是他们自己的方式，先把他们的‘道理’打下去。”
他做了个向下按压的手势，轻描淡写。
“等他们发现自己的‘道理’行不通了，拳头也没你硬了，自然就愿意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听你讲你的道理了。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或者说，‘客随主便’。”
陆远若有所思，接口道：“师父的意思是，我们此去，先礼后兵？若他们肯借，自然最好。若不肯……”
“若不肯，”白辰接过话头，慢悠悠地又喝了口茶，“那就说明他们更认同‘拳头’这种交流方式。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得尊重人家的习俗，陪他们好好‘切磋’一下，直到他们想起，‘道理’原来还有另一种讲法。”
他说得一本正经，仿佛在讨论某种外交礼仪。
红姑听着，忍不住问道：“那……若是他们一开始就服软，肯借了呢？”
白辰看了她一眼，眼神温和：“那自然皆大欢喜。咱们借了东西，道了谢，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打成仇人，那多累得慌。”
他这话说得朴实，却让众人心中豁然开朗。师父并非一味嗜杀，也非迂腐讲理，而是灵活通透。该讲理时讲理，该动武时动武，目的明确，手段随心。
“师父，我明白了！”秦双儿眼中剑光一闪，“剑，可斩敌，亦可护道。此去，若道理通达，我之剑便敛于鞘中；若道理不通，我之剑便是道理！”
白辰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双儿悟性不错。记住，力量是工具，不是目的。我们的目的，是接回无双和岳母，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在这个过程中，能用最简单的法子达到目的，就别绕弯子。”
他又看向一直沉默的瘦毛驴，那驴子正悠闲地嚼着几根特别的星光草，铃铛偶尔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家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毛驴打了个响鼻，算是回应。
白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好了，课就上到这里。都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咱们就去光明神界‘串个门’，看看那位光明神王，是更喜欢听道理，还是更喜欢……切磋拳脚。”
他语气轻松，仿佛真的是去邻居家串门。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看似平凡的青衫书生此行，必将让那高高在上的光明神界，深刻理解到什么叫做——你的道理大，还是我的道理大。
青衫微动，远行之路尽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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