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一直静立着的比比东,动了。
尤其是千仞雪那句“没有责任心”说出口的瞬间,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紧接着,一直垂在身侧、掩在华贵裙袖中的手,极其轻微地抬起了半寸。
但比比东依旧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再看千仞雪一眼,而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远处深沉的夜色。
夜风更冷了些,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从两人之间掠过。
比比东遥望着无尽夜色。
相认?
这个念头,无数次在她寂静深夜里浮现,在她冰冷已久的心湖中泛起一丝涟漪。
但,也仅仅是涟漪。
横亘在她与这个孩子之间的,是她穷尽一生也无法真正跨越的、名为“过去”的绝壁。
仇人已逝,连带着那个扭曲了她一生的肮脏时代一同化为了历史的尘埃。
理智告诉她,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是那段罪恶关系里唯一的、身不由己的产物。她甚至能感觉到,当这孩子情绪激烈时,自己血脉深处传来的那种微弱、酸楚的共鸣。
可是……
比比东的目光,即便隔着面具,也能穿透夜色,清晰地“看到”身后那个金发金眸、身姿挺拔的少女。
那灿若朝阳的金发,那与自己截然不同、却与某个早已湮灭的影子如出一辙的金色眼眸,那周身隐约流转的、属于六翼天使的纯净而炽热的气息……无一不在时刻提醒着她,这个孩子的另一半血脉来源,那个她曾经恨入骨髓、视为一切苦难源头的姓氏与存在。
每每看到这些特征,那段被强迫、被禁锢、被当作工具与容器的、不堪回首的黑暗过往,便会从记忆的最深处蜿蜒而出,啃噬她的理智与所剩不多的温情。
若不是那确凿无疑的血脉联系与灵魂深处的微弱共鸣,若不是这孩子确确实实是从她腹中孕育、经历痛苦分娩而来,换作其他人,谁能将眼前这个女子与她比比东联系起来,看作是她的女儿?
母女?多么讽刺又沉重的两个字。
她曾无数次在无人知晓的暗夜里,设想过另一种可能。哪怕……哪怕这孩子能继承她两个武魂中的任何一个,无论是死亡蛛皇还是噬魂蛛皇,哪怕只有一丝迹象。
然后,再让她摒弃那个“千”姓,改随她“比”……只要有一点点,一点点与她比比东更直接、更纯粹的联系,而不是处处彰显着另一个人的印记,她或许……或许就能找到一点点理由,说服自己去接受,去尝试履行那份早已被她自己遗弃的、名为“母亲”的义务与责任。
她甚至愿意自欺欺人。
可是,没有。
这孩子就像上天开的一个残酷玩笑,完美地继承了“那个人”最显着的外貌与武魂特征,而她比比东的印记,却似乎只隐秘地存在于那无法割裂的血脉深处,被耀眼的金色光芒彻底掩盖。
这让她如何去面对?如何去亲近?每一次看到这孩子,都仿佛是在强迫她直视自己最不堪、最想毁灭的过去。
夜风呜咽,卷起她深紫色的发丝,也吹动了地上那件被遗弃的、属于她的外套。她依旧侧身而立,身影在月光下拉得修长。
千仞雪看着那道身影,张了张嘴,最终,所有汹涌的情绪,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疲惫与迷茫的叹息,消散在寒冷的夜风里。
夜风将那声叹息吹散,也仿佛吹散了千仞雪眸中最后一点强撑的倔强与期冀。
她看着那道背对着自己的孤寂侧影,所有激烈的质问、委屈的控诉,乃至那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都在这一刻褪去了颜色,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清醒。
原来,不是找不到,而是……根本不想被找到。
原来,那件披上的外套,或许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的、微不足道的施舍,或者……连施舍都算不上,只是居高临下者一丝转瞬即逝的怜悯。
原来,自己跨越千山万水、历尽艰辛追寻的,不过是一个早就将自己隔绝在外的、冰冷的幻影。
也好。
这样也好。
至少,不用再像个傻子一样,怀揣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一遍遍碰壁,一遍遍自取其辱。
千仞雪抬手,用指尖极其快速地、近乎粗暴地抹去眼角那点不争气的湿意。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冰封的平静,只有那泛红的眼眶,泄露了一丝方才情绪的波澜。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风,让那寒意深入肺腑。然后,她对着那道紫色的背影。
“我明白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投入寒潭的坚冰,激不起太多涟漪,只有沉底的冰冷。
比比东的背影僵硬了一瞬,但并未回头。
千仞雪不再等待,也不再期待任何回应。她缓缓地、近乎仪式般地转过身,背对着那个可能是她母亲、却又如此遥远的人。
“我以后,”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最后几个字,“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话音落下,某种无形的枷锁被彻底斩断。
她闭上眼,体内沉寂的魂力开始奔腾。无需呼唤,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力量被彻底激发。
“嗡——”
一声低沉而神圣的颤鸣响起。
璀璨的金色光芒骤然从她背后迸发,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与寒意。光芒中,四片巨大的、由纯粹光明天使之力凝聚而成的金色羽翼,豁然展开!
羽翼边缘流淌着神圣的光晕,每一片翎羽都清晰而华丽。它们微微扇动,便搅动了周围的空气,卷起更加凛冽的风,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也吹散了地上那件紫色外套上的落叶。
千仞雪没有回头去看比比东的反应。她只是微微仰起头,感受着背后羽翼传来的、熟悉而又陌生的磅礴力量。
月光与金色光芒交织在她身上,映照着她冰冷的侧脸。
下一刻,四翼猛然一振!
巨大的气流将地面的尘土与落叶轰然卷起,形成一个小型的漩涡。
千仞雪的身影随着这一振之力,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色流光冲天而起,朝着那冰冷的夜空飞去,只留下一道逐渐消散的金色轨迹和久久未平息的空气震荡。
原地,只剩下那道深紫色的身影,依旧静立。
夜风吹过,终于掀动了那件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华贵外套的一角。
月光洒下,照亮了比比东微微抬起的、戴着银色面具的脸。她依旧望着千仞雪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面具之下,无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只是,那一直垂在身侧、掩在袖中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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