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将各种口供卷宗又大体筛了一遍,有好几个闯门的宫人,都是受到了各种暗示,影响,蛊惑才做出这等举动。
那贼人说胆大是胆大,可也确实鲁莽,此等事情大体是没有什么彩排训练的机会,短时间内不动声色完成一切,实属兵行险着,一看就莽撞得很。
可他心思也细腻,还知道提前多找这么多人故意闯门,一来制造混乱,疲敝门卫,二来也让他试探出这些门卫的应对动作,他行事时才更安全。
杨菁从容镇定地端着盘点心,一边吃,一边让人在偏殿里摆了块儿巨大的木板,糊上一层纸,根据各种口供,卷宗,顺带着也把那些重点的宫人们都叫过来,一一问话。
一边问,一边就顺手在这木板子上复盘了大典之时,宫里所有人的走位,路线,各种反应。
黑骑的人口供做得颇细致,且杨菁只要叫了宫人过来,对其保持一定的怀疑,她眼前就多少会浮现出些点评。
很快,杨菁就在板子上标注了个黑衣人。
黑衣人曾帮太常寺的乐官传递过曲谱,曾托黑骑的人帮忙调整金龙上一些金箔的位置。
他甚至明目张胆地同云书、云锦说过话。
无数卷宗,口供汇集到平面上,从杂乱无章变得井井有条,本在云山雾绕中的犯人,就此显形,呼之欲出。
好些被派来辅助的黑骑,禁军等人,看着杨菁轻描淡写地把事理清楚,每次叫人重问口供,都一针见血地问出他们根本没注意到的问题,三言两语就戳穿宫人们或许自己都不觉得是谎言的谎言,钦佩之余,心里也直犯嘀咕。
再看那些不起眼,特别低调的刀笔吏们,众人总感觉他们无形之中光芒万丈,身量也变得极为高大。
“我听说谛听尽知天下事,以前还只当是夸大其词,现在看来,不光不夸大,你们谛听也太谦虚了。”
刀笔吏:“……”
对对对。
他们谛听就是这么神奇。
每一个都洞察案情皆若掌上观文。
唉!
要是真的就好喽。
为什么不是每一个刀笔吏都能当朱衣使,为何不是每个朱衣使都能做紫衣使?
是因为大家都不想么?
谁不想钱财更多,权力更大,爬得更高,更得人尊重?不是不想,分明是做不到。
他们谛听的晋升,已经算是相当公平,可每年新晋的刀笔吏,还是蹉跎岁月的占了大多数。
杨菁翻出画笔,就根据众人口供汇总,大体勾勒出个人来。
还好这人不是盗王那样的千面郎君,易容改装方面最多算是粗通而已。
除了杨菁,黄辉还叫了几个画师帮忙,这谛听的画师,每个都有点子绝活在手,画好两相一对照,彼此沟通了下,热气腾腾的犯人画像就出了炉。
竟然算得上五官端正,相貌堂堂。
黄辉看了几眼,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杨菁打了个呵欠:“这人对皇宫很熟悉,知道东明殿的地形,肯定常在内廷出没,好查。”
黄辉:“也是。”
别看忙忙碌碌,其实她心里对抓人这事,也并不怎样急切。
谛听这边面临的压力挺一般的,一干刀笔吏,都没耽误了吃饭喝茶闲扯聊天。
陈泽之前因为‘龙’褪色掉鳞片的缘故,执拗得让人头疼,不管不顾非胡乱折腾,但大典上真出事,他反而不在意了。
大殿之上,酒香四溢,朝中重臣勋贵齐聚一堂,酒至半酣,陈泽还得意起来。
“我师弟呢?这种时候,我家小师弟怎么不在?”
赵三虎眼角余光瞟了眼陛下,见他眼睛发亮,精神焕发,说话气定神闲,心里却知道,这是有了酒。
陛下好喝酒,但其实酒量一般,不过每次喝醉,外人倒是看不出太多端倪。
“赶紧叫他来,他胃不好,得按时吃饭,不吃饭又要难受,一难受就不爱理人,哄都不好哄。”
赵三虎心下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恭敬敬地道,“陛下,小侯爷吃饭去了。”
“对,吃饭去了。”
陈泽郑重点头,“啊,跟他说一声,今儿捣乱那小子,抓不抓的倒是无所谓,可今儿这大场面,必须得让他知道,是我,我陈泽,秉承天意,怒斩前龙,再定乾坤!”
“哼,就是气死他,任他千般筹谋,万般算计,也做了老子的垫脚石。”
“老天爷站在老子这边!”
赵三虎连声应是。
还好陛下离群臣有一段距离,还好,他老人家醉了说话声音不高,要不然群臣恐怕都要尴尬。
可谢风鸣此时不光没有吃饭,还顶着寒风,坐在棺材铺外的石阶上,尝试跟正在雕刻牌位的某位苍白得过分的公子沟通。
岑英不太喜欢和活人打交道。
谢风鸣幽幽道:“龙身上用的就是你常用的那些东西,我看应该有‘血沁’和‘百年灰’,别的嘛,没仔细查,还看不出来。”
“就是告诉你一声,若是你的人闯了这祸,说句话,如果不是,那我可送他归西。”
岑英沉默片刻,抬头看向棺材铺佛龛上供的牌位,上书甘露盟之主,杨菁,杨河清的字号,很是正大光明,任谁进来只要细看,都能看得见。
他一时叹了声,想了想,伸手取了块儿黑色的绸缎将牌位罩住。
“尊主既然允他代天斩伪龙,那便斩了吧。”
岑英笑了笑:“我那点家伙事,都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可京城也少见,想买到,似乎也只能去鬼市子碰碰运气了。”
谢风鸣了然,随即一怔,很有几分受宠若惊,暗自算了算:“今儿岑公子说的话可不少。”
平日江舟雪的话算相当少的,但在甘露盟,他甚至说不上沉默寡言。
鬼公子岑英,却是出了名不爱与活人打交道,有时十天半月,听不见他半句话。
岑英起身帮他开门。
谢风鸣只好向外走,走了几步,回头诧异道:“我记得你说这京城人味太重,你不喜欢,想要出去看山看海,怎么又改了主意?”
岑英沉默片刻,轻声道:“当年我曾给你算过一卦。”
谢风鸣点头:“我还记得,不过好像卦象如何,你却不肯说。”
“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岑英瞳孔幽深,面上无一丝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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