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梭剧烈地颠簸着，仿佛随时会在下一个瞬间被无形的巨力撕成碎片。舷窗外已不再是瑰丽或扭曲的景象，而是彻底的、令人绝望的混沌。色彩失去了意义，形状不复存在，只有狂暴的能量流和破碎的法则碎片如同砂砾般击打着适应性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他们已深入“空间褶皱区”的核心。
阿月紧闭双眼，双手按在星梭内壁专门为她链接的“记录接口”上，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她正在以自身为媒介，强行“阅读”这片绝对混乱区域中沉淀的、最古老也最接近本源的“历史”。这过程极其凶险，每一次感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左舷三十度，空间断层！规避！”阿月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张自在已经通过混沌种子感知到了前方的异常，星梭主脑在他的精神指令下，做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极限规避动作，险之又险地擦着一片无声无息吞噬一切的黑暗边缘掠过。
“不行，这样太慢了，也太危险！”负责操控星梭的星尘遗民工程师声音带着绝望，“能量消耗太快，外壳完整性正在持续下降！”
墨星长老紧抿着嘴唇，看着主屏幕上不断跳红的各项参数，眼神晦暗。
“不能退。”孙悟空金瞳燃烧，斗战意志如同定海神针，稳定着舱内几乎要崩溃的气氛，“只能进！”
张自在没有参与争论，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混沌种子与外界狂暴法则的对抗与解析中。他能感觉到，离那个“答案”越来越近了。那种牵引感，如同在无尽的噪音中捕捉一段特定的频率，越来越清晰。
突然，阿月身体猛地一颤，喷出一小口鲜血，但她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看到了……源头！抓住那道‘回波’！”她尖声叫道，同时将一股凝聚了她全部精神力的信息流，通过接口强行注入星梭的导航系统！
那并非具体的坐标，而是一种……“感觉”，一种逆着所有能量流向、违背所有空间直觉的“回溯”指令！
“信她！”张自在毫不犹豫，对主脑下达了执行命令。
星梭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引擎过载喷射，不再是向前，而是向着侧后方一个看似绝对危险的、能量乱流最密集的区域，一头撞了进去！
天旋地转！意识模糊！
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光隧道，又仿佛在刹那间经历了万千世界的生灭。
当所有的震动和噪音骤然消失时，星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绝对静止。
他们……冲出来了。
舷窗外，是一片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空间”。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物质，没有能量，甚至没有常规意义上的“空间”概念。只有无尽的、流动的“暗色”，以及在这片暗色背景上，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无数细微的、蕴含着无穷信息的“基础符文”。它们组合、分离、运转，构成了万事万物最底层的逻辑。
这里，是法则的源头，是“代码”的海洋。是位于归寂海眼最核心的——“世界基盘”。
而在这一片寂静的“基盘”中央，悬浮着一个模糊的、由无数信息流汇聚而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影子”。它似乎感知到了闯入者，缓缓地“转”了过来。
没有声音，但一股庞大、古老、漠然、仿佛代表着某种宇宙常数般冰冷无情的精神波动，直接在所有生灵的意识中响起：
“……观测到……高权限变量……及伴随个体……符合……交互协议……”
“……开始信息同步……”
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不由分说地涌入每个人的脑海！那不是攻击，而是纯粹的、不加任何修饰的“真相”！
他们“看”到了：
宇宙并非唯一，它如同一个不断膨胀的、巨大的程序，运行在名为“混沌海”的基底之上。
“世界”是这个程序中的一个个“实例”或“进程”。
而“虚无之潮”，并非某个邪恶存在发动的攻击，它是程序自身的……“垃圾回收机制”（Garbage collection）！
当某个“世界进程”因内部错误（如文明过度发展导致资源耗尽、法则体系因强大个体干预而失衡、或者被类似“诡韵”这样的恶性“病毒”严重感染）而变得臃肿、低效、充满逻辑悖论（bUG）且无法自我修复时，“虚无之潮”这个底层机制就会被触发，定期清理掉这些“无法回收的垃圾进程”，释放“内存”（世界本源），以确保主程序（多元宇宙）的整体稳定运行。
上古时期，包括古佛所在的世界，都曾发展到极高的层次，触及了世界的底层代码，但也因此积累了足以触发“Gc机制”的“错误”或“冗余数据”。古佛试图以“佛法”（一种修复补丁）和“混沌种子”（一个试图重新定义Gc规则或创建独立沙盒的未完成管理权限）来对抗这种“清理”，但最终失败，其世界被标记为待清理进程，最初的“诡韵”便是世界崩坏、数据出错时的表现形式。
而“伪佛”，并非古佛的对立面，它是在古佛失败后，由其部分执念、对“Gc机制”的恐惧，结合了被清理世界中残留的恶性“病毒”信息，形成的一个“进程残留物” 或者说 “僵尸进程” ！它窃取了部分古佛的权限（佛法表象），但其核心目的，不再是修复或对抗，而是“规避清理”——通过扭曲世界法则、吞噬其他生灵的“算力”（灵魂\/能量）来隐藏自身，甚至试图将自己伪装成系统的一部分，以求在一次次“Gc”中存活下来。它散播的“诡韵”，正是它扭曲规则、隐藏自身的“伪装代码”和“攻击武器”。
那诅咒星域深处的“低语”，则是另一个在以往“Gc”中幸存下来、但已彻底疯狂的“古老进程残留”，它感知到了“伪佛”这个新生的、强大的同类，以及张自在体内代表着“新变量”的混沌种子，试图进行吞噬或利用。
周期性崩坏，不过是系统定期的“内存清理”。
伪佛与低语，不过是前代清理中残存的“系统垃圾”和“病毒”。
古佛的尝试，是一个悲壮的、试图修改系统规则的“黑客行为”。
而张自在，这个来自“异界”（或许是另一个未被Gc机制影响的“服务器”？）的变量，他体内的混沌种子，便是古佛留下的、那个未完成的“管理权限”或者说……“世界编辑器”的钥匙。
信息流停止。
星梭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超越了所有想象、冰冷到令人窒息的“真相”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对抗的，并非某个具体的邪恶神明，而是维系多元宇宙运行的底层规则！他们试图拯救的世界，在更高层面的视角下，只是一个即将被“清理”的、充满错误的“进程”！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心脏。
“……那么，‘真经’……是什么？”张自在的声音干涩无比，他问向了那个中央的“影子”，那个或许是“Gc机制”的某种具象化接口，或许是“系统日志”的守护者。
“……‘真经’……即‘格式化与重装工具’……”漠然的精神波动再次响起，“……执行‘Gc’之最终指令集……可彻底清除当前进程所有数据……释放本源……亦可……在清除后……根据预设模板……重构世界……”
重装系统……格式化硬盘……
要么，任由世界被“清理”（Gc）。
要么，由他们亲手，将世界“格式化”（执行真经）。
这就是古佛留下的，两条看似不同，终点却同样残酷的道路？
张自在看着身旁眼神空洞的同伴，看着舷窗外那片构成世界根基的、冰冷运行的代码之海。
他，以及他们，该如何抉择？
（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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