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裂缝的刹那,并非空间转换的眩晕,而是一种认知层面的剥离与重构。
黏稠的黑暗、档案馆的死寂、冰冷晶板的压迫感……所有感觉如同潮水般褪去。没有光暗过渡,张自在和沙僧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里。
这里明亮,却非自然之光。光线从无处不在的、半透明的墙壁和穹顶中均匀透出,柔和而恒定,照亮每一个角落,没有影子。空气洁净得近乎虚无,温度适中,却缺乏生命的暖意。
空间异常广阔,呈规则的圆柱形。他们脚下是一个悬浮于圆柱中央的圆形平台,平台边缘没有任何护栏,向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泛着微蓝光泽的虚无。向上,穹顶高远,布满精密复杂的、缓缓旋转的立体几何符文阵列,如同倒悬的星空,规律地脉动着。
而真正让两人呼吸停滞的,是平台四周的景象。
这里不像遗迹,更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高度发达的实验室。
无数同样半透明的“操作台”和“显示界面”悬浮在平台四周的空中,界面上流淌着他们无法完全理解、却又能模糊感知其宏大精密的古老符文与数据流。有些界面显示着复杂到极点的多维结构图,有些是不断演算的数学模型,还有一些,则像是生命形态或文明进程的模拟推演影像,以千万倍速闪烁、生灭。
更远处,靠近圆柱形空间的弧形墙壁,整齐排列着一个个巨大的、如同竖立棺椁般的透明容器。大部分容器是空的,内壁凝结着细微的霜痕。少数几个容器中,隐约封存着一些难以名状的影子——有的像是蜷缩的巨兽轮廓,有的像是展开翅膀的鸟类骨骼化石,还有的,则近似人形,却有着额外的肢体或非人的头颅结构。所有的影子都静止着,浸泡在暗淡的、琥珀色的光液中,没有生命迹象,只有一种远古的、被凝固的“存在”感。
实验室整体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待机”状态,安静,整洁,一尘不染,却又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与未完成感。
“这里……不是庙宇。”沙僧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是……工坊?或者说,是……‘创造之间’?”
张自在没有立刻回答。他眉心的金蝉子印记此刻不再只是发热,而是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印记仿佛一根被拨动的琴弦,与这整个空间,尤其是穹顶那些旋转的符文阵列,产生了微弱但清晰的共振。一些极其破碎、零散的“感觉”流入他的意识:专注、疲惫、某种宏大的忧虑,以及……一丝深藏的悲悯。
他走向最近的一个悬浮操作台。台面光滑如镜,当他的手指因共鸣而带着微弱的金光靠近时,台面忽然亮了起来!
并非启动了什么程序,而是像一块尘封的屏幕被擦拭,显露出其下冻结的最后画面:
画面被分割成两部分。
左侧,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充满粘稠黑暗与扭曲光影的混沌景象,无数难以名状的恐怖轮廓在其中沉浮、撕扯,仅仅是静态的画面,就传递出侵蚀、混乱与毁灭的极致气息。画面边缘标注着几个颤抖的、仿佛用尽力气刻下的古老符文,张自在竟能理解其意:“外之灾(未完全隔离样本观测窗)”。
右侧,则是一个相对微小、却结构清晰精致的“世界”模型,正是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模型被层层叠叠、复杂到极致的淡金色符文网络包裹、保护着。一条清晰的、高亮的能量(或信息)通道,从“外之灾”观测窗的方向延伸出来,但被数层强大的“屏障”和“滤网”层层削弱、净化后,才极其谨慎地、以极细的一缕,注入到世界模型的某个深层“接口”中。旁边标注:“净化后可控混沌注入(维持世界底层活力与变量生成实验)”。
而在两个画面中间的操作日志区域,最后一条记录凝固在那里:
【第次注入实验完成。‘世界-沙箱’稳定性维持在第7阈值。变量生成速率符合预期,但‘锋刃’变量(斗战原型)稳定性持续低于安全线。建议:暂停注入,优先修复‘锋刃’引导协议。】
【……否决。‘外之灾’压力持续增强,隔离屏障损耗加速。必须维持‘沙箱’内部压力测试,寻找更优净化与对抗方案。风险……接受。】
记录到此为止,没有署名,只有一丝残留的、沉重如山的无奈。
张自在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明白了。
这个世界,这个轮回系统,这片西游的舞台……最初,可能是一个实验场,一个隔离舱,一个用于研究如何对抗、净化那可怕“外之灾”的“沙箱”!注入可控混沌以生成“变量”(如悟空),是为了模拟对抗压力,寻找“锋刃”!
但后来,实验似乎偏离了。为了“稳定性”,系统过度压制了“锋刃”(悟空),导致其崩溃;为了“可预测性”,将实验变成了僵化的“轮回模板”。最初的“研究”和“对抗”目的,在无尽的重复和错误修正中,被遗忘了,扭曲成了冰冷的自我维持程序。
“所以,‘孽海’……”沙僧也看到了,他看向那些封存着奇怪影子的透明容器,又联想到外面那无尽的、充满罪孽的黑暗海洋,“会不会是……实验失败或系统运行产生的‘有害废料’、‘无法净化的残渣’的……堆积场?”
“而八戒……”张自在接口,声音干涩,“他坠入的,可能是最深、最古老的‘废料池’之一。但他的‘守护’道韵和佛力,却在那里……找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甚至开始净化?难道,他触及到了……古佛最初的某种‘净化协议’残留?或者……那孽海深处,本就有古佛留下的、未完成的‘净化后门’?”
这个推测让两人心跳加速。如果真是这样,八戒的处境虽然凶险,却可能蕴含着破解僵局的关键线索。
就在这时,穹顶中央那最复杂的一片符文阵列,忽然加速旋转,并投射下一道柔和的、乳白色的光束,精准地笼罩在张自在身上。
光束中,无数细微的光点凝聚,形成一个模糊的、由光线构成的老者虚影。虚影穿着简单的、非僧非道的素袍,面容慈和,眼神却深邃如星空,充满了智慧与疲惫。
虚影的目光落在张自在眉心的印记上,仿佛辨认了很久,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个温和、苍老、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声音响起:
【后来的观察者啊……你终于走到了这里,看到了这未完成的工坊,和那被遗忘的初衷。】
【我并非创造者,只是最初的‘维护者’与‘记录者’之一。你可以叫我……‘守墓人’,或者,‘失败实验的看护者’。】
虚影抬起“手”,指向那些封存影子的容器,又指向那显示着“外之灾”与“世界沙箱”的操作台画面。
【如你所见,这是一个绝望中的尝试。一个用‘沙箱’隔离、研究、并试图找到对抗‘大灾’方法的笨拙实验。‘轮回’,本是为了在可控范围内,反复测试‘净化协议’与‘锋刃变量’的效能。】
【但我们低估了‘灾’的侵蚀,高估了‘协议’的稳定性。为了维持实验不崩溃,协议自我迭代,变得越来越僵化,越来越强调‘秩序’与‘控制’,逐渐背离了‘培育对抗力量’的初衷。最终,‘西游’成了模板,‘变量’成了错误,‘修复’成了格式化……】
虚影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遗憾与自责。
【我的一部分同伴,在绝望中融入了系统,成为冰冷协议的一部分,试图从内部‘优化’。而我选择留在这里,看守这些最初的‘实验样本’(指向容器)和‘原始协议’残骸,等待……或许有一天,能有一个‘变量’,一个真正的‘异数’,带着不同的眼光走到这里,看到这一切,并做出……不同的选择。】
虚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张自在,看到了他识海中躁动的混沌种子。
【你带来了‘混沌’……危险的种子,却也是‘变量’的极致。它既可能是新的‘灾’,也可能……是打破僵局的‘钥匙’。如何选择,在于你心。】
【你想知道的‘初始协议’核心……不在任何一块晶板里。它被拆解、加密,一部分化为维持世界的基础法则(秩序),一部分……可能被最初的‘融合者’们,带去了系统最核心的‘执行终端’,也就是你们所称的……‘灵山’。】
【想要真正理解并改变,你需要两份‘钥匙’:一份在这里,工坊深处,封存着‘初始净化协议’的原始蓝图与悲悯模块;另一份……在灵山,在系统如今的心脏,也封印着最危险的‘错误’与最初的‘背叛’。】
虚影开始变得不稳定,光线构成的躯体微微荡漾。
【我的时间不多了,这只是预留的一段信息回响。后来者,前路艰难。黑佛(系统格式化意志的凝聚)守卫着通往蓝图封存处的最后大门。而灵山……更是一片被扭曲初衷浸透的险地。】
【带着你看到的一切,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吧。无论最终是修复,是重启,还是……定义全新的规则。至少,让这个实验场里的亿万生灵,不再仅仅是冰冷数据……】
话音袅袅散去,老者的虚影彻底消散在光束中。投射的光束收回穹顶,那一片符文阵列的旋转也缓缓恢复到最初的速度。
实验室恢复了寂静。
只有那些悬浮的操作台,那些封存的影子,以及穹顶浩瀚的符文,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被遗忘的、悲壮而失败的救世计划。
张自在和沙僧站在平台中央,久久无言。
真相的重量,远超他们的想象。
他们不仅是在对抗一个出错的系统,更是在接手一个远古文明遗留的、关乎更宏大灾难的、半成品的“防御工事”和“绝望实验”。
而前路,指向两个方向:此地深处的“原始蓝图”,以及那早已面目全非的终极之地——“灵山”。
“守墓人”的讯息已经给出。
选择,再次摆在了他们面前。
是先在此地获取“净化”的原始力量,还是直指核心,去那已被污染的“灵山”,面对最初的“融合者”与最危险的秘密?
张自在抬起头,看向穹顶,仿佛要穿透这实验室,看到那被层层封锁的“原始蓝图”所在。
也仿佛,要望向那遥不可及、却已然成为最终战场的——
灵山。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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