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宪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一路小跑冲进凝和殿,躬身禀报时声音还带着几分急促:“圣上,萧首辅与彭阁老在殿外跪了许久,执意求见,说有关乎圣名与国事的要紧事禀报!”
李华正摩挲着芍药的玉指,闻言指尖一顿,沉默片刻便摆了摆手,语气听不出喜怒:“让他们先去钦安殿。”
“奴婢遵旨!”孙宪得了吩咐,立刻转身快步跑出,生怕慢了半分。
殿外夜色如墨,露水愈发浓重,如细密的冰珠落在萧时中与彭启丰身上。他们的朝服早已湿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须发被露水黏住,贴在冰凉的脸颊上,冻得人牙关发紧。彭启丰年近七旬,年迈体衰,跪了近两个时辰,膝盖早已麻木刺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连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喘息。
萧时中察觉到他的异样,压低声音劝道:“彭阁老,要不您先起来歇歇?臣在此替您跪着便是。”
彭启丰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为了圣上圣名,为了江山社稷,老夫撑得住!今日若见不到圣上,老夫便跪死在此地,也绝不退缩!”
就在这时,孙宪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脸上堆着恭敬的神色:“萧首辅、彭阁老,圣上宣二位入钦安殿说话!”说着便要搀扶二人起身。
萧时中与彭启丰相互搀扶着,踉跄着站起身,只觉得双腿麻木得毫无知觉,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孙宪将他们引至钦安殿,连忙搬来两张梨花木凳,可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落座,只是垂手立在殿中,静待圣驾。
片刻后,殿门缓缓推开,李华身着赤色锦袍,缓步走了进来。萧时中与彭启丰见状,连忙相互扶着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参见圣上!”
李华目光扫过二人,见他们衣衫湿透、须发斑白,脸上还沾着露水,模样狼狈不堪,心中积攒多日的郁气竟消散了几分。他抬手虚扶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些许:“坐吧坐吧!都是两朝元老了,何必如此折腾自己。”
二人谢过圣恩,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后背依旧挺直,不敢有半分懈怠。萧时中抬眼望向李华,目光恳切至极:“圣上,御史死谏事小,伤您圣名、动天下民心事大!明日他们便要齐聚承天门外死谏,此事若真闹大,不仅会被史书记下污点,恐还会让藩王有机可乘,让外敌笑我大康朝堂不宁!还请圣上以大局为重,明日临朝理政,平息这场风波!”
李华早已知晓他们的来意,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与无奈:“朕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朕也想上朝理政。可那些御史言官,老揪着大本堂的事不放,这算怎么回事?”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似有难言之隐:“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他们倒好,蹬鼻子上脸,日日上折子弹劾,话里话外皆是指责。而且这事它……罢了,多说无益。”
听着李华的诉苦,萧时中与彭启丰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喜色——圣上愿意倾诉委屈,此事便有转机。
萧时中立刻接口道:“圣上放心!御史言官那边,吴阁老、薛阁老、骆大人他们已经去周旋妥当了。臣等已与众御史约定,此事就此翻篇,日后不再提及,明日早朝一切照旧,绝不让他们再叨扰圣上!”
“真的?”李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
“千真万确!”萧时中重重点头,彭启丰也连忙附和道:“圣上,臣等知道您心中委屈,可您身为天子,一举一动皆关乎国本。那些御史虽有过激之处,却也是出于对国事的担忧,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圣上暂且放下私怨,顾全圣名与江山!”
李华听到了自己最想听的台阶,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也不再摆帝王的架子。他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二人,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却少了几分冰冷:“朕知道了。明日卯时,奉天殿临朝。”
萧时中与彭启丰心中大喜,连忙起身叩首:“圣上圣明!臣等代天下百姓,谢过陛下!”
“起来吧。”李华抬手,语气平淡,“夜深了,你们也年纪大了,早些回去歇息,明日还要一同上朝。”
二人谢恩后,相互搀扶着退出了钦安殿。
...
另一边,城南一处简陋的小院,便是黄士俊的居所。院内仅有两间瓦房,院角堆着些许枯枝,与寻常百姓家别无二致,丝毫看不出主人是当朝御史的身份。
堂屋内,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黄士俊端坐于木桌旁,指尖敲击着桌面,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决:“若圣上明日能如期临朝,死谏之事自然作罢。但大本堂一事,内阁必须出面和圣上要个明确的说法!”
骆应钦坐在对面,目光扫过身旁的薛灏与吴伯宗。二人神色迟疑,眉头紧锁,显然是顾虑重重——一边是还未松口临朝的圣上,一边是态度强硬的御史,此刻应下此事,无异于将内阁再次推到风口浪尖,是以迟迟不敢决断。
眼看黄士俊脸色渐沉,抬手便要起身送客,骆应钦心中一急,猛地开口应道:“没问题!”
薛灏与吴伯宗齐齐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下意识地想阻拦,却被骆应钦递来的眼神制止。
黄士俊闻言,紧绷的脸色瞬间舒展,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此番发难,本就是为了逼内阁表态、促圣上临朝,如今目的已然全部达成,自然心满意足。“好!有骆大人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他起身拱了拱手,语气缓和了许多,“明日早朝,我自会约束众御史,不再提及死谏之事。”
说罢,便客气地将三人送出院门。薛灏与吴伯宗一路忧心忡忡,走出老远,薛灏才忍不住低声质问:“骆大人,您怎能轻易应下此事?圣上本就为大本堂一事心烦,这般逼迫,岂不是又要激化矛盾?”
骆应钦叹了口气,目光沉沉:“我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可黄士俊态度坚决,若不应下,他明日必定率众死谏,到时候不仅圣名受损,朝堂更是永无宁日。眼下先稳住他,而且他也没说内阁什么时候给,先拖着,等过这阵儿再说吧。”吴伯宗闻言,也只能无奈点头,三人踏着夜色,匆匆离去。
小院之内,黄士俊送走三人后,只觉得浑身舒畅。
他美滋滋地洗漱一番,正准备上床安睡,忽听得院墙外“噗通”一声闷响,紧接着一块绑着麻绳的石头破窗而入,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额头上。“哎哟!哪个杀千刀的混账东西!”黄士俊疼得龇牙咧嘴,捂着额头破口大骂。
骂声未落,他瞥见石头上还绑着一张折叠的纸条,心中一动,强忍着疼痛将纸条解下展开。蜡烛下,一行墨色淋漓的字迹映入眼帘。
黄士俊仔细看完,瞳孔地震,手指死死攥着纸条,指节泛白。
额头上的疼痛早已被心中的震惊与怒火取代,他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夜色更深,小院的油灯依旧亮着,映着黄士俊扭曲而决绝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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