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正厅的晨光里，描金雕花的八仙桌上摆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水汽氤氲间，林书澜的目光落在门口。
沈昭阳穿着一身鹅黄宫装，裙摆绣着细碎的迎春花，脚步轻快地走进来，褪去了往日的骄纵，眉眼间多了几分沉静。
“姨母安。”沈昭阳屈膝行礼，声音清脆却不张扬，与从前那个一进门就咋咋呼呼、满眼不屑的模样判若两人。
林书澜猛地站起身，快步上前扶住她，指尖触到沈昭阳手臂时，竟有些微微颤抖。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眉眼间依稀有姐姐林书瑶年轻时的影子。
一样的杏眼，一样的挺直鼻梁，连说话时微微抿唇的小动作都如出一辙。
记忆突然翻涌，年少时与姐姐在太傅府赏花论诗的场景浮现眼前。
林书澜眼眶一热，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昭阳，你……你终于懂事了。”
从前的沈昭阳被淑妃刻意养得嚣张跋扈，对将军府避之不及，连“姨母”都不肯轻易叫一声。
如今她主动登门，态度谦和，让林书澜既欣喜又心疼。
她拉着沈昭阳坐在身边，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在宫里有没有按时吃饭？淑妃那处若敢刁难你，一定要告诉姨母，姨母去跟你外祖父说……”
“姨母放心，我都好。”
沈昭阳笑着点头，目光转向一旁的姜临月，“这次能出宫参加游湖宴，还是我跟父皇撒娇求来的，待会儿我跟临月姐姐一起去。”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两道脚步声。
姜雪薇穿着一身桃红色罗裙，领口袖口绣满缠枝牡丹，赤金镶红宝石的步摇随着动作晃出细碎流光，显得格外张扬；
姜雪妍则是一身浅紫襦裙，只配了支银质流苏钗，手里攥着帕子，指尖还沾着点墨迹。
显然是刚核对完账册，来不及细整仪容。
“临月姐姐，昭阳公主。”
姜雪妍率先开口，目光在沈昭阳的宫装上扫了一圈，语气带着刻意的热络。
“我和二姐姐早就候着了，方才听下人说，苏家大小姐也会去游湖宴，还特意让布庄赶制了石榴红云锦裙，怕是要在宴上抢尽风头呢。”
姜雪妍声音轻柔却清晰：“我昨日去采买丝线，撞见苏大小姐的丫鬟在挑南海珍珠，说要缀在裙角，想来是为了讨皇子们的眼缘。”
姜临月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既是游湖宴，大家图个热闹便好。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几人拜别林书澜，登上前往昆明湖的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姜临月才压低声音问道：“上次你去冷宫，淑妃没起疑心吧？”
沈昭阳从袖中取出小巧的木盒，轻轻放在小几上：“老嬷嬷说先皇后是被人害死的，线索在她的嫁妆里，可那些嫁妆被封在内务府库房。
后来淑妃派人搜查，幸好谢流云反应快，我们装吵架才蒙混过去。”
“苏玲珑跟我说过，淑妃和顾丞相有支神秘势力，里面有杀手，还有被‘惑心草’控制的官员。”
姜临月指尖摩挲着木盒边缘，“说不定先皇后的嫁妆里，藏着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次游湖宴人多眼杂，苏芷依肯定会来，我们得小心些。”
沈昭阳点头将木盒收回袖中，两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马车便稳稳停在了昆明湖畔。
岸边早已热闹非凡，十几艘画舫漂浮在湖面，最大的一艘“凌波舫”挂着五彩灯笼，远远望去像座浮动的宫殿。
姜临月刚下马车，就看到苏芷依站在舫边，石榴红云锦裙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裙角的珍珠随着走动晃出细碎光点。
她身边围着几个贵女，手里摇着团扇，目光却频频瞟向船头的萧云澈。
“哟，这不是姜大小姐和昭阳公主吗？”
苏芷依看到她们，立刻撇下身边人走过来，语气带着假惺惺的热络，“我还以为你们要迟到呢，方才三皇子殿下还问起姜大小姐，说想请你品茗论诗呢。
听说姜大小姐最近在药堂义诊？医者讲究‘避嫌’，总跟市井百姓打交道，若是沾染了浊气，传去宫里，怕是会坏了将军府的名声。”
“医者眼中只有病患，无分贵贱。”
姜临月淡淡回应，“苏小姐若是有空关心旁人，不如想想如何让瑶光阁的药价亲民些，免得百姓骂声载道，坏了苏府的名声。”
一句话戳中苏芷依的痛处，她脸色瞬间难看，却又无从反驳。
就在这时，姜雪薇突然上前一步，拉了拉苏芷依的衣袖，语气亲昵：“芷依姐姐，别跟姐姐置气了。
咱们都是京中贵女，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苏芷依愣了一下，看向姜雪薇。
她知道姜雪薇一向嫉妒姜临月，两人虽无深交，却有共同的“敌人”。
姜雪薇见她眼神松动，立刻压低声音：“姜临月最近风头太盛，又得昭阳公主护着，咱们单打独斗可讨不到好。不如……待会儿在宴上互相帮衬着点？”
苏芷依心中一动。
她正愁没人能牵制姜临月，姜雪薇主动示好，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雪薇妹妹说得是，咱们确实该互相帮衬。”
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仿佛达成了无声的盟约。
姜雪妍站在沈昭阳身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众人登上“凌波舫”，舱内早已备好了茶点。
贵女们围坐在桌旁，讨论着新出的胭脂水粉，姜雪薇和苏芷依故意坐在同一桌，时不时低声交谈，偶尔投给姜临月一个不善的眼神。
姜临月懒得理会，径直走到船舷边，望着湖面的波光。
“姜大小姐。”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是二皇子萧云宴。
他身着青色锦袍，手持折扇，气质儒雅，“听闻大小姐对医理颇有研究，本皇子最近得了本前朝医书，有些地方不甚明白，想向大小姐请教。”
姜临月转过身，微微颔首：“二皇子客气了，谈不上请教，我们可以一同探讨。”
两人并肩站在船舷边，从医书谈到诗词，又从诗词聊到书画，气氛十分融洽。
不远处的萧云澈看着这一幕，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
记忆里的姜临月，总是怯生生地跟在自己身后，说话细弱，眼神躲闪，连与自己对视都不敢。
可眼前的她，从容沉静，与萧云宴交谈时条理清晰，见解独到，完全像变了个人。
“三皇子殿下，您看姜大小姐和二皇子聊得多投机啊。”
苏芷依走到萧云澈身边，语气带着几分挑拨，“从前姜大小姐眼里只有殿下，如今却对二皇子这般热络，想来是觉得二皇子更有才华吧？”
萧云澈眉头微蹙，没有接话。
姜雪薇立刻上前补充：“可不是嘛，姜大小姐最近仗着有宸王撑腰，行事越来越张扬，连殿下您都不放在眼里了。
方才在岸边，还当众顶撞芷依妹妹，一点都不顾及贵女的体面。”
两人一唱一和，试图挑起萧云澈对姜临月的不满。
可萧云澈的目光却牢牢落在姜临月身上。
她正听萧云宴说着什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眼神清澈明亮，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姜临月，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这时，沈昭阳走到姜临月身边，低声道：“苏芷依和姜雪薇一直在跟萧云澈说你的坏话，你可得小心些。”
姜临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对上萧云澈探究的眼神。
她淡淡移开视线，对沈昭阳道：“随她们去说，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夕阳西下，湖面被染成金红色，游湖宴渐渐接近尾声。
贵女们纷纷起身准备下船，苏芷依故意走到姜临月面前，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姜大小姐，今日宴上倒是没见你出什么风头，想来是没什么才艺可展示吧？”
“比起哗众取宠，我更愿意做些实事。”
姜临月语气平静，“总比某些人只会在宴上争风吃醋，背后搞小动作要好。”
苏芷依脸色一白，被噎得说不出话。
姜雪薇连忙打圆场：“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免得家人担心。”说着，拉着苏芷依快步下了船。
姜临月和沈昭阳一同登上回将军府的马车，萧云澈站在船头，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姜临月……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车帘内，沈昭阳看着姜临月：“苏芷依和姜雪薇结盟了，以后我们更要小心。”
姜临月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们越是着急，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我们只要找到先皇后的嫁妆，就能抓住她们的把柄。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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