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深秋的皇宫,没有了往日的肃杀与威严,反倒弥漫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泥土芬芳。
原本那些价值连城的奇石、古树,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垄垄绿油油、长势喜人的藤蔓。
那是大宁帝国的希望。
红薯。
“别挤!别挤!”
“刘大耳,你那脚往哪踩呢?那是朕昨天刚浇的肥!”
孙绍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裤腿卷到膝盖以上,光着脚丫子踩在湿润的田埂上,毫无帝王形象地冲着旁边吼道。
他旁边,刘备正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地拨开茂密的藤叶。
“陛下,备这不是心急嘛。”
刘备手里攥着一把小铲子,眼神比当初看这江山还要狂热。
“三个月了啊!”
“这玩意儿在地下埋了整整三个月,也不知道长成啥样了。”
另一边,曹操更是直接。
他连铲子都懒得用,直接上手。
那双曾经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大手,此刻沾满了黑泥,正死死地扣住一根手腕粗细的主藤。
“少废话!”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曹操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两条胳膊上的肌肉猛地鼓起。
“起——!”
随着一声低喝。
泥土松动。
一阵令人牙酸的根系断裂声响起。
哗啦!
一大串沉甸甸的、沾着湿润泥土的紫红色块根,被曹操硬生生地从地里拔了出来!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曹操保持着提拉的姿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刘备手里的铲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砸到了自己的脚背,却浑然不觉。
就连早有心理准备的孙绍,此刻也是瞳孔微缩,心脏狠狠地跳了两下。
太大了。
太多了。
那一串藤蔓下面,密密麻麻地挂着七八个硕大的红薯。
最大的那个,竟然比曹操的脑袋还要大上一圈!
小的也有海碗大小!
这一串,少说也有十五六斤!
“这……”
曹操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是一株?”
刘备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那个最大的红薯,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孟德兄……”
“这一株……怕是顶得上咱们以前种的一亩粟米了吧?”
孙绍看着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头,嘴角疯狂上扬,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神物!”
“这就是朕给大宁打下的万世基业!”
孙绍一把抢过那个最大的红薯,也不嫌脏,胡乱在衣服上擦了两下,直接把皮啃掉一块,露出里面淡黄色的肉。
“林浩!,给朕滚过来!”
正在田埂边上算账的林浩,抱着算盘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陛下,咋了?”
“称!”
孙绍一指地上那堆红薯。
“给朕一株一株地称!”
“朕要让这天下人都知道,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饥荒’二字!”
半个时辰后。
这片被铲平的御花园,变成了一个露天烧烤摊。
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
一股浓郁的、带着焦糖香气的甜味,在皇宫上空飘荡。
那是红薯被烤熟的味道。
曹操手里捧着一个滚烫的烤红薯,也不怕烫嘴,吸溜吸溜地啃着,吃得满嘴黑灰。
“香!”
“真他娘的香!”
“孤这辈子吃过那么多山珍海味,都不如这一口来得实在!”
曹操一边吃,一边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若是当年兖州大旱的时候有这东西……”
“孤又何必……”
他没说下去,只是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仿佛要将那些过往的苦难和遗憾,统统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刘备则吃得斯文一些。
他小心地剥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薯肉,轻轻吹了吹,才送进嘴里。
入口即化。
甜到心坎里。
“陛下。”
“此物一出,天下必将大治。”
“大宁的人口,不出二十年,便可翻上一番。”
“备,服了。”
这是刘备第一次,心服口服地对孙绍说出一个“服”字。
孙绍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翘着二郎腿,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穿越这么多年。
打了那么多仗,杀了那么多人。
都不如今天这顿红薯来得踏实。
“大哥,二哥。”
孙绍幽幽地说道。
“吃饱了这顿,明天就开始干活吧。”
“朕要把这红薯藤,推广到大宁的每一个角落。”
“江东、荆州、益州、中原……”
“哪怕是那天寒地冻的辽东,也要给朕种上!”
“朕要让这天下的百姓,都能像咱们今天这样,坐在地头,吃上一口热乎乎的烤红薯!”
……
次日。
大朝会。
孙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手掰开了一个烤得流油的红薯,并当场宣布了《红薯推广令》。
一时间,朝野震动。
所有人都看着那亩产数千斤的数据,陷入了疯狂。
然而。
就在孙绍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
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冲进了大殿。
那是凌统府上的老管家。
他满脸泪痕,还没站稳,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
“陛下!”
“陛下……我家侯爷……侯爷他不好了!”
“轰!”
孙绍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瞬间断了。
手里的红薯掉在了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灰尘。
“你说什么?”
孙绍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凌叔……凌叔他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太医呢?太医都死哪去了?!”
管家哭得头都抬不起来。
“侯爷这是积劳成疾,旧伤复发……太医说……也就是这一时三刻的事了……”
“侯爷现在……只想见陛下一面……”
孙绍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
“备马!”
“快给朕备马!”
孙绍一把推开想要上来搀扶的太监,发了疯一样冲出大殿。
什么帝王威仪。
什么朝堂规矩。
在这一刻,统统都滚一边去!
那可是凌统啊!
那是从朱崖郡那个破草屋开始,就一直护在他身前的凌叔啊!
江陵侯府。
此时已经挂起了白幡。
压抑的哭声,从后院隐隐约约地传来。
孙绍冲进凌统卧房的时候,甚至跑掉了一只鞋子。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还有一股即将腐朽的死气。
太史慈、周泰、蒋钦……
这帮平时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铁汉,此刻一个个红着眼圈,垂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看到孙绍进来,众人想要行礼。
“都给朕滚开!”
孙绍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太史享,踉踉跄跄地扑到了床边。
“凌叔!”
“凌叔……绍儿来了……”
床榻上。
那个曾经威风凛凛、使一把双刀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凌统,此刻已经瘦得脱了相。
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脸色灰败如土。
听到孙绍的声音。
凌统那双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睛,奇迹般地亮了一瞬。
他艰难地转过头,干枯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抬起来。
孙绍连忙一把抓住那只手。
冰凉。
粗糙。
满是老茧。
“陛……陛下……”
凌统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老臣……不能给陛下……行礼了……”
孙绍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砸在凌统的手背上。
“凌叔!”
“咱不讲那些虚礼!”
“你别吓我……你还要看着这大宁盛世呢!”
“咱们刚种出了红薯……亩产五千斤啊凌叔!”
“以后大家都不用挨饿了……你起来……朕烤给你吃……”
孙绍语无伦次地说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凌统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帝王。
凌统嘴角扯出一抹满足的微笑,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陛下……”
“老臣这一辈子……值了。”
“当年追随先帝……马革裹尸……没成。”
“后来……后来护着少主……从那个小渔村……一步步走到今天……”
“看着少主娶妻……生子……君临天下……”
“老臣就是现在下去……见了先帝……也能挺直了腰杆说……”
凌统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凌叔!”
孙绍慌乱地想要帮他顺气。
凌统摆了摆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地抓住了孙绍的手。
他的目光,越过孙绍,看向了后面的太史慈和周泰等人。
“老伙计们……”
“我先走一步了……”
“你们……要替我看少主……”
“别让任何人……欺负了少主……”
太史慈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早已泪流满面,拼命地点头。
“公绩!你放心!”
“谁敢动少主一根汗毛,我太史慈剥了他的皮!”
凌统笑了。
笑得很安详。
他又看向跪在床前的两个儿子,凌烈和凌封。
“烈儿……封儿……”
“凌家……世世代代……”
“只认……这一个主子……”
“记住了吗?”
凌烈和凌封把头磕得砰砰响,哭喊道:“爹!孩儿记住了!”
凌统最后看了一眼孙绍。
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充满了不舍。
就像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孩子。
“少主……”
“别哭……”
“你是皇帝……要……笑……”
声音越来越小。
那只抓着孙绍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
垂落在了床边。
那一抹微笑,永远地凝固在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
孙绍呆呆地看着凌统。
看着这个看着他长大的长辈,这个如父如兄的亲人。
就这样,在他面前,停止了呼吸。
某种支撑着他心脏的东西,在这一刻,碎了。
十八年前,大乔走的时候,也是这样。
拉着他的手,让他自己选。
今天,凌统也走了。
告诉他,要笑。
“凌叔!!!”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猛地从孙绍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孙绍扑在凌统逐渐冰冷的尸体上,再也不顾什么帝王形象,再也不顾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哭得浑身颤抖,哭得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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