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第三日的午夜狂欢**
午夜零点零七分，珊瑚岛中心篝火旁。
火光照亮了一张张疲惫但兴奋的脸。赵无垠的厨师团队用应急口粮和刚捕捞的鱼准备了简陋的晚餐——说是晚餐，实际上已经是宵夜。烤鱼在火焰上滋滋作响，散发出海洋特有的咸香，这味道在三天前还混合着塑料焦臭，现在却清新得让人想哭。
“为了海洋。”李默举起装着净化淡水的杯子。
“为了海洋！”三十多人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莉亚坐在篝火最近处，裹着毛毯，小口啃着鱼肉。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人类形态，但指尖依然偶尔会透明化，那是过度使用能力的后遗症。秦医生给她做了检查，结论是需要至少一个月的静养——“前提是我们能活着回去。”
“感觉怎么样？”陈静操控轮椅停在她身边。
“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莉亚轻声说，“梦里我变成了珊瑚，变成了鱼，变成了整片海。我能听见每一滴水的记忆，能看见四千年来这里发生的一切。”
她指向黑暗的海面：“就在那个洞穴下面，有东西在呼唤我。不只是玛雷卡，比别的……更古老的。”
周明正用便携设备分析数据，闻言抬头：“守护者说那里是第三纪元的生态数据库。但数据库为什么需要呼唤？”
“因为数据库不只是存储信息的地方。”七号通过李默回答，“在第三纪元，重要设施的守卫者都会被赋予‘寻找合适继承者’的使命。当符合条件的载体靠近时，它会主动召唤。”
李默感觉到自己胸口的星图纹路在发热。那个指向第五枚碎片的坐标，就在洞穴正下方。
“明天我们得下去。”他说。
秦风立刻反对：“太危险。我们还不了解那个洞穴的结构，而且守护者虽然暂时合作，不代表它允许我们进入它的‘家’。”
“但它邀请了我。”莉亚突然说，“就在刚才，我听见了。它说……‘来吧，看看我们守护了四千年的秘密’。”
篝火噼啪作响。远处传来海浪拍打珊瑚礁的声音，现在那声音干净、清脆，不再是三天前那种粘稠的拍击。
赵无垠端着酒杯走过来，杯里是飞机上带来的威士忌：“各位，庆祝之前，有些事我想说清楚。”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赵无垠很平静，“说实话，我也不完全信任你们。但我们合作得很成功，这证明了一件事——当面对足够大的挑战时，人类可以暂时放下分歧。”
他喝了口酒，继续：“所以我想提议，测试结束后，我们成立一个正式的组织。不是熵增资本，不是秩序之眼，是一个全新的、专门负责火种技术应用和监管的机构。你们觉得呢？”
秦风眯起眼睛：“你想当这个机构的主席？”
“我想当联合创始人之一。”赵无垠纠正，“主席可以是轮值制，可以是选举产生。重要的是，这个机构要有真正的权力和资源，能够确保火种技术不被滥用，能够引导人类平稳进入新时代。”
陈静问：“你愿意接受监管？愿意公开所有技术？”
“在合理的框架内，是的。”赵无垠点头，“我承认我有野心，但我的野心不是统治世界，是留下名字——作为帮助人类进入下一个文明阶段的人而被记住。这需要合作，而不是对抗。”
李默看着他。火光在赵无垠脸上跳跃，那张总是带着算计微笑的脸，此刻显得异常真诚。但真诚背后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等测试结束再说吧。”李默最终说，“现在我们首要任务是完成净化。剩下的……等我们活过这七天再谈。”
“公平。”赵无垠举杯，“为了活着。”
“为了活着。”
午夜一点，人群渐渐散去。工人们需要休息，科学家们需要整理数据，安保人员需要轮流守夜。珊瑚岛安静下来，只剩下海浪声和篝火的噼啪声。
李默没有睡。他走到岛屿边缘，看着黑暗的海面。倒计时在手背跳动：122:04:33。
“七号，”他在意识中问，“那个洞穴里有什么？”
长时间的沉默。然后七号回答：“如果我的数据库没被损坏……那里应该有第三纪元的‘行星生态监察站’。它是一个自动运行的系统，持续监测地球的生态健康，并在必要时启动修复协议。”
“为什么在地球设置这个？”
“因为第三纪元曾经有过一个……梦想。”七号的声音带着某种怀念，“我们相信，智慧生命的最高使命，不是征服自然，而是成为自然的守护者。所以在向宇宙播种时，我们在每一个有潜力的行星都设置了监察站，等待那里诞生出值得托付的文明。”
“然后呢？”
“然后我们内部发生了分裂。一部分人认为应该更积极地‘培育’文明，甚至直接干预进化。另一部分人坚持只能观察，不能干涉。”七号停顿，“那场争论持续了三个世纪，最终……爆发了冲突。监察站被遗忘了，直到现在。”
李默想象那个画面：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因为理念分歧而自我毁灭，只留下散落在宇宙各处的遗迹，像墓碑，也像未完成的梦想。
“你说‘值得托付的文明’，是什么意思？”
“能够平衡发展与保护，能够为整个星球的生态系统负责，而不只是为自己的物种谋利。”七号说，“第三纪元最后达成共识的标准是：当一个文明能够主动修复自己造成的生态破坏，而不是逃避或转移时，它就成熟了。”
李默看向正在恢复生机的海洋：“所以我们正在接受‘成熟度测试’？”
“可以这么说。”
远处传来脚步声。秦风走过来，递给他一罐热咖啡：“睡不着？”
“想太多。”李默接过咖啡，“你觉得赵无垠的提议怎么样？”
“一半真心，一半算计。”秦风坐在旁边的珊瑚礁上，“他想建立的机构如果成了，会成为地球上最有影响力的组织。控制火种技术，就等于控制了人类的未来。你觉得他会甘心只当‘联合创始人’？”
“所以我们要确保他不能垄断。”
“怎么做？”秦风看着篝火余烬，“权力会腐蚀人，李默。今天赵无垠可能真心想做好事，明天呢？五年后呢？当他的组织掌握了延长寿命的技术，掌握了无限能源，掌握了治愈所有疾病的方法……他会变成什么？”
李默沉默。他想起了历史上的那些理想主义革命者，最后很多都变成了自己曾经反对的人。
“也许，”缓缓缓说，“答案不是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央机构，而是把技术分散，让尽可能多的人掌握，让权力无法集中。”
“那会导致混乱。”秦风摇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谨慎。如果有人滥用技术……”
“所以需要规则，需要教育，需要时间。”李默喝了一口咖啡，苦涩但提神，“但无论如何，不能把钥匙只交给少数人。不管是赵无垠，秩序之眼，还是任何组织。”
秦风盯着他看了很久：“你变了，李默。三个月前，你只是个担心怎么活下去的快递员。现在……你在思考人类文明的未来。”
“被迫的。”李默苦笑，“当你脑子里住着一个外星人，当你手上握着能改变世界的力量，你没法不去想。”
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在太平洋的深蓝幕布上留下一道短暂的光痕。
“明天，”秦风站起来，“我陪你下去。如果那个洞穴里真有第五枚碎片，可能会触发新的测试。我们需要准备。”
他走向营地，留下李默独自面对大海和星空。
倒计时在黑暗中幽幽发亮：121:47:11。
还有五天。
而海底的那个秘密，已经在黑暗中等待了四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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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潜入深渊的准备**
清晨六点，珊瑚岛指挥中心。
全息投影上显示着洞穴的详细三维扫描图。这是赵无垠的团队用小型潜艇连夜测绘的成果——当然，在守护者的允许下。玛雷卡不仅允许了测绘，还提供了洞穴内部的详细结构数据。
“洞穴入口直径两百米，向下延伸……一千二百米？”周明看着数据倒吸一口凉气，“这比马里亚纳海沟的平均深度还深！”
“实际上，洞穴底部是一千五百米。”陈静调出更精细的数据，“但最后三百米是人工结构，不是自然洞穴。看这里——这些规则的几何形状，明显是建筑。”
图像放大。洞穴底部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空间，内部有错综复杂的发光结构，像某种未来主义的水下城市。中央有一个高塔，塔顶悬浮着一枚发光的晶体——正是星图上标注的第五枚火种碎片。
“问题是压力。”秦风指着数据，“一千五百米水深，压力相当于一百五十个大气压。普通潜水服和潜艇根本下不去。而且洞穴内部可能有未知的危险。”
赵无垠提出方案：“我有一艘科研深潜器，‘深渊探索者号’，最大工作深度两千米。但它需要六小时从最近的港口调过来，而且只能容纳三人。”
“三人够了。”李默说，“我，莉亚，还有……”
“我。”秦风说，“我需要确保你们的安全。”
“陈静也需要去。”周明插话，“洞穴内部如果是数据库，她的信息读取能力至关重要。而且如果遇到技术难题，我可以在地面提供远程支持。”
“但深潜器只能坐三人。”赵无垠重复。
“我有办法。”莉亚突然说，“我不需要深潜器。”
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可以让自己‘适应’深海环境。”莉亚解释，“海洋之心能调节我的身体结构，让我像深海生物一样承受高压。而且……我能感觉到，洞穴在主动降低那片区域的水压，像是在为我们创造通道。”
陈静验证了这个说法：“扫描显示，洞穴内部的水压只有正常一千五百米的一半。而且含氧量异常高，温度恒定在20摄氏度——完全适合人类生存。”
“那还是需要潜水装备和生命维持系统。”秦风坚持。
“用第三纪元的技术。”李默看向周明，“数据库里有深海适应装置的设计图吗？”
周明快速搜索：“有！‘压力平衡膜’，一种生物纳米材料，可以贴在皮肤表面，自动调节内外压差。还有‘液态呼吸系统’，用富氧液体替代空气，避免高压下的氮麻醉和氧中毒。但需要制造……”
“我来造。”李默已经打开冷聚变核心的操作界面，“七号，调出设计图，估算制造所需材料和能量。”
“设计图已调取。材料需求：碳纳米管基材五公斤，液态氧三十升，生物催化剂……”七号的声音平静，“岛屿上的珊瑚含有类似碳纳米管的强化结构，可以提取。液态氧可以从海水中电解。生物催化剂……莉亚的生命能量可以合成。”
“制造时间？”
“如果全力运转，四小时。”
“那就开始。”李默环顾众人，“赵总，麻烦调深潜器过来，作为备用和物资运输。秦风，准备应急方案。陈静，周明，你们负责远程监控和支援。我和莉亚……准备下潜。”
命令下达，整个岛屿忙碌起来。
李默在珊瑚岛的一处空地上建立了临时制造站。冷聚变核心被调整到40%功率输出，银白色的立方体悬浮在半空，向下投射出复杂的光束，扫描着从珊瑚中提取的材料。
莉亚坐在制造站中央，双手按在地面。她的身体再次开始透明化，但这次是受控的、缓慢的。从她指尖涌出淡蓝色的生命能量，注入正在成型的装置中。
“压力平衡膜的生物兼容性需要载体自身的细胞信息。”七号解释，“莉亚在提供‘模板’，让装置适应她的身体。你的装置也需要类似步骤。”
李默脱掉上衣，露出胸口完整的星图纹路。那些发光的线条已经覆盖了整个上半身，现在正向着腰腹延伸。当七号用光束扫描他的身体时，纹路发出共鸣的微光。
“第五枚碎片一旦激活，星图会完成三分之一。”七号说，“到时候，你可能获得新的能力，但也可能……面临新的挑战。”
“比如？”
“碎片之间会互相吸引。当五枚聚集，剩下两枚的载体会明确感知到你的位置。有些人可能愿意合作，有些人……可能想夺取你的碎片。”
李默想起赵无垠说过，全球已确认的载体有七人。除了他、莉亚、陈静（虽然她的碎片在瘫痪时几乎消散），还有四个人。其中两个在欧洲，一个在非洲（马库斯），一个……未知。
“那个未知的载体，可能就在洞穴里。”七号补充，“我的数据库里有一条四百年前的记录：一艘第三纪元的逃生舱坠入太平洋，里面有一名重伤的观测者。如果他还活着……”
“四百年？”李默震惊。
“在休眠状态下，可能。”七号说，“第三纪元的生命维持技术可以做到。”
制造过程持续了三小时。期间，赵无垠的深潜器“深渊探索者号”抵达了测试区边缘。那是个流线型的黑色潜艇，表面覆盖着发光条纹，像深海怪物的眼睛。由于测试区的屏障只进不出，它只能停在边缘，通过小型运输艇把装备运进来。
上午十点，装备完成。
压力平衡膜看起来像一件银灰色的紧身衣，轻薄如蝉翼，但摸上去有橡胶的韧性。液态呼吸系统是一个面罩，连接着背部的氧气循环罐。
“原理很简单。”周明讲解，“戴上后，你的肺会充满富氧液体。别害怕——液体会自动通过肺泡膜交换氧气和二氧化碳，你不会有窒息感，只是……需要适应呼吸液体的感觉。”
莉亚已经穿好了她的装备。由于她的身体能自我调节，只需要一层薄膜覆盖皮肤。她看起来像穿着银色泳衣的普通女孩，但眼睛里的海洋光泽显示她已与装置完全同步。
“我准备好了。”她说。
李默穿上装备。薄膜接触皮肤的瞬间，自动贴合，没有任何不适感。戴上面罩后，他按照指示深吸一口气——液体涌入肺部，第一感觉是恐慌，仿佛溺水。但三秒后，恐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清凉感，氧气供应充足，完全没有窒息。
“神奇。”他通过面罩内置的通讯器说。
秦风也穿好了备用装备，但他是常规潜水服——深潜器里有加压舱，不需要液态呼吸。他检查着武器——非致命的声波枪和电磁脉冲设备，用于应对未知威胁。
“还有一件事。”陈静操控轮椅过来，递给李默一个戒指大小的银色装置，“信息记录仪。戴在手指上，它会实时传输你看到、听到的一切数据回来。如果洞穴里有数据库接口，我可以通过它尝试连接。”
李默戴上戒指。
上午十一点，一切就绪。
三人登上小型快艇，驶向洞穴所在位置。海面已经恢复了深蓝色，塑料碎片几乎看不见了。偶尔能看到鱼群跃出水面，在阳光下闪烁银光——生命正在回归。
“守护者说，它会在入口等我们。”莉亚指着前方。
果然，在距离洞穴入口一百米处，玛雷卡的一条水晶触须伸出海面，像灯塔般指引方向。触须轻轻摆动，示意他们靠近。
快艇停在触须旁。海水下，那个巨大的圆形洞口清晰可见，内部发出柔和的蓝光，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我将引导你们下降。”玛雷卡的声音在三人意识中响起，“但记住：洞穴深处沉睡着古老的存在。保持敬畏，保持安静。惊扰了它，后果你们无法承受。”
“古老的存在？不是您吗？”李默问。
“我是守护者，不是沉睡者。”玛雷卡说，“那个存在比我还古老，还要……重要。现在，下去吧。”
触须轻轻缠绕快艇，然后缓缓下沉。
海水漫过船舷，漫过身体。压力平衡膜开始工作，李默感觉到薄膜在轻微震动，调节着内外压差。面罩里的液体循环系统发出轻柔的嗡嗡声。
他们沉入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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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深入洞穴**
下降的前一百米，光线还很充足。阳光穿透清澈的海水，形成一道道光柱，照亮了游动的鱼群和正在生长的珊瑚。塑料污染在这里几乎绝迹，仿佛守护者特意将这片区域保护得特别好。
但一百米以下，光线迅速减弱。深潜器的探照灯和三人装备上的照明灯自动打开，在黑暗的海水中切开几道光路。
玛雷卡的水晶触须继续引导他们。在它的光芒照耀下，能看到洞穴壁上的奇异景象——那不是岩石，而是某种晶体化的珊瑚结构，表面覆盖着发光的微生物，组成复杂的几何图案。
“这些图案……”陈静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惊讶，“和我数据库里的第三纪元文字有相似性。这整个洞穴壁，是一个巨大的存储介质！”
周明在地面指挥中心分析传回的数据：“陈静说得对！那些发光微生物的排列不是随机的，它们在组成信息！我正在尝试解码……但数据量太大了，简直像是……整个文明的百科全书刻在墙上！”
李默伸手触碰洞壁。指尖接触的瞬间，一股信息流涌入他的意识——不是通过七号，是直接通过碎片共鸣。他“看见”了第三纪元的海洋：干净、丰饶、充满奇异的生物，有些像地球生物，有些完全超出想象。
“这是第三纪元对地球海洋的原始记录。”七号解释，“他们在地球生命刚诞生时就开始了观察。这些记录持续了……三十亿年。”
三十亿年。李默被这个数字震撼了。人类文明才几千年，而第三纪元观察地球的时间，是人类文明历史的六十万倍。
下降持续。三百米，五百米，八百米……
水压逐渐增大，但压力平衡膜完美地工作着。李默甚至感觉不到压差，就像在普通的游泳池里下潜一样。只有周围越来越暗的光线和越来越低的温度在提醒他，他们正在进入地球表面最不适宜生存的环境之一。
一千米。
这里已经完全黑暗，只有装备和玛雷卡的光芒照明。洞穴直径开始收缩，从两百米缩小到五十米左右。洞壁上的发光图案变得更加密集，几乎连成一片光幕。
“我们接近底部了。”秦风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深潜器显示，下方一百米处有大型人工结构。”
果然，一分钟后，他们穿过了洞穴最狭窄的部分，进入了一个……无法形容的空间。
半球形，直径至少一公里。穹顶高达三百米，表面覆盖着发光的晶体，像倒悬的星空。地面是平整的、半透明的平台，能看到平台下更深的地方有某种机械结构在缓缓运转。
而在空间中央，矗立着那座高塔。
塔高约两百米，通体由发光的水晶构成，表面流淌着液体般的数据流。塔顶悬浮的晶体，正是第五枚火种碎片——它比李默见过的任何碎片都大，有拳头大小，内部似乎有星云在旋转。
但最惊人的不是塔，是塔基周围的东西。
十二个休眠舱。
每个休眠舱都是透明的圆柱体，里面充满淡蓝色液体，液体中悬浮着……人形？不，不完全是人。他们有类人的躯干和四肢，但皮肤是银灰色的，表面有类似电路板的发光纹路。头部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一个发光的平面。
“第三纪元的观测者。”七号的声音带着李默从未听过的情绪波动，“他们都……死了？”
玛雷卡的触须将他们放在平台上，然后缓缓收回。
“他们选择了永恒的守望。”守护者的声音在空旷空间中回荡，“一万两千年前，当第三纪元毁灭的消息传来时，这里的十二名观测者决定进入深层休眠，等待‘合适的时候’被唤醒。但合适的时候……从未到来。”
李默走进一个休眠舱。透过液体，能看清里面的存在——它（他？她？）的身体保持着完美的保存状态，但生命读数仪显示，脑电波活动为零。不是休眠，是死亡。
“只有一个活下来了。”玛雷卡继续说，“在洞穴的最深处。但他……变了。”
塔基突然打开一扇门。不是机械门，是空间本身像水幕一样分开，露出向下的螺旋阶梯。
“他在下面等你们。”守护者说，“但我警告：他的意识在漫长的时间里……扭曲了。他可能把你们当成敌人，当成幻影，甚至当成他等待了四百年的‘救援队’。小心。”
三人对视一眼。
“我和莉亚下去。”李默说，“秦队，你在这里守着，保持通讯。”
“不行，太危险。”秦风反对。
“如果是第三纪元的幸存者，我和七号最能与他沟通。莉亚的海洋之心也能共鸣。”李默坚持，“你在这里，万一有变故，能接应。”
秦风犹豫片刻，最终点头：“每五分钟通讯一次。如果中断，我立刻下去。”
李默和莉亚走向螺旋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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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最后的观测者**
阶梯向下延伸，深不见底。两侧墙壁也是发光的晶体，上面刻满了流动的文字和图案。李默认出其中一些——那是七号共享给他的第三纪元历史片段。
“他们在记录地球的每一个地质时代。”七号轻声说，“寒武纪生命大爆发，奥陶纪生物大辐射，泥盆纪鱼类时代，石炭纪森林覆盖，二叠纪大灭绝……然后是恐龙的兴衰，哺乳动物的崛起，最后是人类的出现。”
“他们只是观察，从不干预？”
“原则上是的。但……”七号停顿，“记录显示，在五次大灭绝事件中，观测站都启动了‘物种保存协议’，秘密保存了一些生物的基因样本。你们地球的某些‘活化石’物种能存活到今天，可能有观测站的功劳。”
阶梯终于到了尽头。又是一个较小的圆形空间，直径约二十米。中央有一个平台，平台上坐着一个人。
他看起来像人类——至少外表像。男性外貌，年龄约四十岁，穿着银白色的紧身服，头发是奇异的银蓝色，闭着眼睛，像是在冥想。但他身体周围环绕着发光的全息界面，无数数据流在快速滚动。
莉亚突然抓住李默的手臂：“他……他不是完全的人类。他的身体里有……机器？不，是更高级的东西……”
那人睁开了眼睛。
瞳孔是纯粹的银白色，没有虹膜，没有巩膜，像是两个发光的镜头。他看向李默和莉亚，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两件物品而不是生命。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是标准的第三纪元语，但通过七号的翻译，李默听懂了：
“编号tL-347，第十二观测站值守员，等待指令四百零七年两个月十四天。确认访客身份：未知。启动扫描。”
他的眼中射出两道光束，扫描李默和莉亚。光束扫过时，李默感到全身像被透视，连意识深处的气号都暴露无遗。
扫描完成。那人的表情突然变了——空洞的眼神中涌现出复杂的情绪：震惊、怀疑、狂喜，然后是深深的悲伤。
“你是……载体？而且体内有观测者-7号的备份？”他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像是很久没活动了，“还有这个女孩……环境领域的碎片，已经与行星生态网络初步连接……”
“你是谁？”李默问。
“我是阿尔法，最后的观测者。”他走下平台，脚步踉跄了一下，“或者说，我是阿尔法的备份。真正的阿尔法在一万两千年前就死了，我只保留了他的记忆和人格模板。”
他在李默面前停下，伸手想触碰李默胸口的星图，但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七号，你还记得我吗？”
七号通过李默回答：“数据库受损，无法检索相关记忆。请提供身份验证码。”
阿尔法苦笑：“连验证系统都损坏了……看来第三纪元真的彻底消亡了。我是tL-347-A，你的同期生。我们曾在中央学院一起学习行星生态学，记得吗？”
一段记忆碎片突然从七号深处浮出。李默“看见”了两个年轻的存在——不是人类，是第三纪元的原生形态，像光与雾的聚合体——在一座悬浮的城市中争论着某个学术问题。
“阿尔法……那个总是质疑教材的叛逆者？”七号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是我。”阿尔法笑了，笑容里有超越时间的疲惫，“你选择了观测者道路，我选择了驻守者。我申请来地球，因为我觉得这个行星的生命演化路径很……特别。然后，大灾难的消息传来，总部命令所有观测站关闭，观测者返回。”
他走到墙边，调出一段历史记录：“但我拒绝了。我留了下来，进入了深层休眠，设定在人类文明达到一级标准时苏醒。但系统出错了……或者，人类的发展速度太慢。我四百年前醒来时，发现人类还在……烧木头和煤。”
全息画面显示着工业革命初期的地球：烟囱林立，森林被砍伐，河流被污染。
“我很失望。”阿尔法轻声说，“但我想，也许再过几百年……所以我再次休眠。但五十年前，污染监测系统发出警报，我被强制唤醒。然后我看见了……”
画面变成现代：塑料污染、油污泄漏、核废水排放、雨林消失。
“你们在毁灭自己唯一的世界。”阿尔法的声音里没有指责，只有深深的困惑，“我不理解。智慧生命不应该更……智慧吗？”
李默无法回答。人类确实做了太多蠢事。
“所以你想做什么？”他问。
“我想启动‘行星级生态修复协议’。”阿尔法调出新的界面，“这是第三纪元为候选文明准备的最后礼物。一旦启动，地球的整个生态系统会在五十年内恢复到工业革命前的状态。污染会被清除，灭绝的物种会从基因库中复苏，气候会稳定……”
莉亚眼睛亮了：“那太好了！为什么不做？”
“因为协议有代价。”阿尔法看着她，“修复过程需要巨量能量，会抽取地核热量，导致地球磁场减弱百分之四十，引发全球性的地壳活动——地震、火山爆发、海平面剧烈变化。而且，为了‘优化’生态系统，协议会清除一些‘不符合标准’的物种……包括人类的一些分支。”
李默心一沉：“人类会死？”
“不会全部。但人口会减少到……五亿左右。而且生活方式会回到农业时代，工业文明会被重置。”阿尔法说，“这是为了保护星球整体。一个物种不应该以毁灭整个生态系统为代价发展。”
“所以你在等什么？”秦风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他显然听到了对话，“等人类自己毁灭？然后你出来收拾残局？”
“我在等一个授权。”阿尔法看向塔顶的碎片，“第五枚碎片，是‘行星生态协议’的启动钥匙。但它需要至少五名载体共同激活，确保决定是‘文明意志’而非个人决定。我等了四百年，终于等到了你们——现在已经有三枚碎片聚集了。”
李默明白了：“你想让我们帮你启动协议？重置人类文明？”
“不是重置，是……治疗。”阿尔法纠正，“像医生给癌症病人做化疗，杀死癌细胞，也杀死一些好细胞，但为了活下去，这是必要的牺牲。”
“但人类不是癌症！”莉亚突然激动起来，“我们只是……犯错了！但我们也在学习，也在改变！你看，我们现在就在修复海洋！”
阿尔法调出测试区的实时数据。确实，塑料浓度已经下降到41%，海洋正在快速恢复。
“一个点，一百平方公里。”阿尔法说，“但全球海洋面积是三亿六千万平方公里。你们的速度太慢了，而污染的速度太快。按照这个进度，要修复整个地球需要……三千年。但地球的生态临界点，只剩下五十年了。”
冰冷的数字，残酷的现实。
李默沉默了。他知道阿尔法说得对——人类修复的速度赶不上破坏的速度。但启动那个协议，意味着几十亿人死亡，意味着文明倒退……
“还有别的办法吗？”他问。
阿尔法看着他，银白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李默的身影：“有。如果能在不启动全面协议的情况下，证明人类有能力自我约束、自我修复，系统会切换到‘辅助模式’——提供技术，但不强制干预。但需要……通过七项测试，集齐七枚碎片，获得完整的文明评估。”
“我们现在就在测试中。”
“这只是单项测试。”阿尔法摇头，“要获得完整评估，需要完成所有七个领域的测试，并且总分达到80%以上。根据历史数据，成功率是……3.7%。”
“但值得尝试。”李默说，“总比直接放弃几十亿生命好。”
阿尔法长时间地沉默。然后他说：“你们让我想起了第三纪元末期的一些人。他们也是这么说的——‘总值得尝试’。最后，他们尝试了，失败了，文明毁灭了。”
“也许我们不一样。”
“也许。”阿尔法走到塔基边，抬头看着顶端的碎片，“我可以给你们机会。第五枚碎片，我可以交给你们。但条件是：你们必须在剩下的测试中，证明人类值得。如果最终评估低于80%……”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明确。
“我们接受。”李默说。
阿尔法点点头。他伸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符号，塔顶的碎片开始缓缓下降，最后悬浮在李默面前。
那是一枚深蓝色的晶体，内部有海洋的旋涡和星光的闪烁。李默伸手触碰的瞬间，一股比之前任何碎片都强大的信息流涌入。
【第五火种碎片·生态协议核心·已激活】
【当前碎片收集：5\/7】
【星图完整度：42%】
【新能力解锁：局部生态控制（初级）】
【警告：碎片共鸣强度提升，其他载体将明确感知你的位置】
碎片融入李默胸口的星图。那些发光的线条再次延伸，现在覆盖了上半身和双臂，组成了一幅更完整的星图——五颗主要恒星的位置被点亮，还有两颗暗淡的等待着。
“现在，”阿尔法说，“你们该回去了。守护者会送你们上去。而我……将继续休眠。当你们完成测试，或者失败时，我会再次醒来。”
他转身走向平台，准备重新进入休眠舱。
“等等。”李默叫住他，“你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吗？”
阿尔法停顿，没有回头：“孤独是观测者的宿命。我们观察文明，记录历史，但永远不能成为其中的一部分。这是我的选择。”
他进入休眠舱，液体重新注入。在闭合前，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希望下次醒来时，我能看到一个……值得我守望的文明。”
舱门关闭。休眠舱的光芒暗淡下去。
李默握紧拳头，胸口的星图在发烫。
五枚碎片。还剩两枚。
而人类文明，需要在剩下的测试中证明自己配得上第二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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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返回与变故**
上升过程比下降快得多。玛雷卡的水晶触须直接“托着”他们上浮，只用半小时就回到了海面。
阳光刺眼。李默摘下面罩，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虽然液态呼吸系统提供了充足的氧气，但回到熟悉的空气环境还是让他松了口气。
快艇还在原处。秦风已经提前上来了，正在检查装备。
“通讯中断了十五分钟。”他说，“下面发生了什么？”
李默简单说明了情况。当听到“行星生态协议”和“文明重置”时，秦风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所以如果我们测试失败，那个协议会自动启动？”
“阿尔法说他会观察，但最终决定权在系统。”李默看向海面，“关键是剩下的测试。我们得找到另外两枚碎片和它们的载体，然后通过所有测试，总分80%以上。”
“另外两枚……”莉亚突然皱眉，“我感觉到……一个在北方，很远很远的地方。另一个……在地下？很深很深的地下？”
陈静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我也有感觉！信息流在增强……第五枚碎片激活后，所有载体之间的连接加强了。我能模糊感知到其他载体的位置和状态！”
周明补充：“数据分析显示，剩下的两枚碎片，一个在……北极圈内？另一个在……地幔深处？这怎么可能？”
“可能的。”七号说，“第三纪元的碎片投放是随机的，可能落在任何地方。地幔深处的那枚，可能是随着地质运动被埋下去的。但载体不一定在那里——碎片可以远程与载体连接，距离不是问题。”
赵无垠的声音插进来：“各位，有紧急情况。测试区外的舰队……又回来了。而且这次，他们带着……联合国安理会的特别授权。”
“什么授权？”
“授权在‘极端情况下’，可以使用‘一切必要手段’确保火种技术不被用于威胁人类安全。”赵无垠的声音严肃，“他们得到了洞穴内部的部分影像——不知道是怎么泄露的。现在他们认为，海底有一个‘外星武器库’，而我们正在试图激活它。”
李默心一沉。这一定是章北海或者净化教团泄露的信息。即使章北海辞职了，他的影响力还在。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秦风问。
“十二小时。安理会给了我们最后通牒：十二小时内主动离开测试区，交出所有火种相关技术和物品，接受国际监管。否则……”
否则就是武力解决。虽然屏障还在，但谁也不知道它能承受多大的攻击。
快艇驶回珊瑚岛。岛上气氛已经变了——工人们在紧张地打包设备，科学家们在备份数据，安保人员在加强防御。
“我们要撤吗？”周明问。
“不能撤。”李默摇头，“测试还没完成。现在撤，海洋净化会中断，我们之前的努力白费了。而且……我不相信他们拿到技术后会好好使用。”
陈静操控轮椅过来：“我分析了安理会的决议。有五个常任理事国支持强制措施，两个反对，三个弃权。支持方主要是担心技术被垄断，或者被用于军事。”
“如果我们能证明技术是安全的，而且是全人类的财产呢？”李默问。
“怎么做？”
李默思考着，然后有了主意：“直播。向全世界直播海底数据库的存在，直播第三纪元的历史，直播那个‘行星生态协议’的真相。让所有人知道，这不是武器，是考试——人类文明能不能毕业的考试。”
秦风皱眉：“那会引起恐慌。如果人们知道失败意味着文明重置……”
“但隐瞒更糟。”李默坚持，“如果人们不知道真相，就会被政客和媒体误导，支持错误的决定。我们需要信任，而信任需要透明。”
赵无垠走过来了：“我同意李默。而且……我有个提议。不如我们主动邀请联合国派观察团进来？让他们亲眼看看我们在做什么，看看海洋恢复的成果，看看第三纪元的遗迹不是武器而是图书馆。”
“观察团会带着军队进来。”秦风说。
“限制人数，限制装备。”赵无垠说，“我们可以通过守护者控制进出——玛雷卡只放进来不带武器的小型团队。同时，我们全球直播整个过程，让所有人监督。”
这是个冒险的计划，但可能是唯一避免冲突的方法。
“联系他们。”李默决定，“告诉他们，我们欢迎观察团，但必须按照我们的条件。同时，准备全球直播——从第三纪元的历史，到我们修复海洋的每一步，全部公开。”
命令下达。周明和陈静开始准备直播内容，整理第三纪元的记录，编辑海洋修复的影像资料。赵无垠联系他在联合国的人脉，传达邀请。秦风准备接待和安全方案。
李默走到岛屿边缘，看着正在恢复生机的海洋。
“七号，”他在意识中问，“如果我们真的公开了一切，人类会怎么反应？”
“根据第三纪元对一百二十七个文明的观察，”七号回答，“智慧生命面对超出理解的事物时，反应分为几个阶段：否认、恐惧、好奇、接受、利用。你们现在在恐惧阶段，正向好奇过渡。”
“我们能直接跳到接受吗？”
“需要强有力的证据和令人信服的叙述。”七号说，“以及……一个共同的敌人或目标。现在，修复海洋是一个好目标。但还不够。”
李默明白。人类需要一个更大的、共同的故事，来超越国家和意识形态的分歧。
也许，第三纪元的故事可以成为这个桥梁——一个曾经辉煌但最终因为内部分裂而毁灭的文明，留下遗产和警告，希望后来者不要重蹈覆辙。
这样的故事，所有人类都能理解。
因为我们都害怕毁灭，都渴望延续。
夕阳西下，倒计时在跳动：114:22:11。
还有四天多一点。
而十二小时后，联合国的观察团将到来。
人类文明与星海遗产的第一次正式会面，将在太平洋的这个小小测试区进行。
这可能是新时代的开始。
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尝试。
李默深呼吸，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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