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联姻意义非凡，我敢如此断言，并非因为我是卡洛斯家族的一员，也并非因为哈维尔伯爵在贵族议院的巨大影响力，更并非因为我的侄儿小卡洛斯——他刚刚被陛下任命为新的帝国宰相。
——圣胡安·卡洛斯《编年史：巨龙战争》
安东推开房门，仪式显然才刚刚结束，屋子里弥漫着残留的魔法辉光，它们在空气中缓缓蠕动，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哈维尔瘫坐在地，背靠着床沿，胸口起伏，脸色惨白。看见安东进来，他只是无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已耗尽。而凡妮娅跪在丈夫身旁，紧紧抱着他的肩膀，仿佛稍一松手，她爱人的灵魂就会被莫维登所夺走。
“你回来了，安东。”
蕾雅俯身紧紧攥着弟弟的手，眼神里满是担忧，看到安东，她似乎略感宽心，轻轻点了点头。
视线转向房间中央，嘉尔曼的状况更是糟糕。那位不久前还如美惠女神亲临般的少女，此刻银发散乱，披洒在地，小脸煞白，不见一丝血色。
她紫色瞳孔微微涣散，眉头紧皱，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无之前举重若轻的风度，反而像一头误中陷阱、濒临死亡的小兽。
似乎察觉到了安东的到来，嘉尔曼试图用手撑着墙壁站起，然而双腿一软，身体踉跄着向前栽去。
安东一个箭步上前，手臂稳稳托住了嘉尔曼的身体，将她轻轻搀扶起来。
“看来仪式并没有你说得那么简单，不是吗？爱撒点小谎的嘉尔曼殿下。”他挑了挑眉毛。
嘉尔曼摇了摇头，气息微弱：“毕竟……是要夺取莫维登的权能。不过，至少我们都还活着……至少我……”
她抬起一只手臂，纤细的手腕内侧，隐约有漩涡图样闪烁，“……成功了。”
安东知道，莫维登是诸神中最沉默的一位，死亡对祂而言是最客观的存在，是随机降临的宿命。甚至连侍奉祂的神选者也无需任何苛刻门槛——只要是个活人，拥有记忆与过去，注定要走向死亡，便是莫维登命定的选民。
但这“夺取”的过程，恐怕远非嘉尔曼先前所说的那般轻松。
他看着少女愈发难看的脸色，那双紫罗兰般的眸子里已堆满了痛苦，不禁开口问道：“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歇息……歇息一会就好。”嘉尔曼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早知道……应该让小蛇来接我的……”
她喘息稍平，重新睁开眼，看向安东，“爵士，我堂姐那边一切都好吧？”
不能再坏了。
但他面上仍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她让我再去叫一炉点心。”
这个回答似乎让嘉尔曼松了口气，也或许她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深究。
少女努力想站直身体，脚步却依然虚浮，挣扎了几下，只得无力地靠在安东肩头。许久，她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试探：“不把我献给她吗？爵士……现在可是最好的机会……”
安东看向嘉尔曼苍白的侧脸，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你毫无保留地给予了我力量，拯救了这一城人的生命……无论你的出发点是什么，都不该被那样对待。”
“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爵士。”
少女露出安心的笑容，“那好，为了回报你的善意，也作为我们首次合作的纪念，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她凑近安东耳边，声音细若游丝，却如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我的权能，马蒂斯的权能……是从你身上取来的。”
安东身体微微绷紧，他早已有所猜测，嘉尔曼的关注、纳齐尔的反应，还有那股无比熟悉又无比温暖的力量，仿佛本就归属于他，本就来源于他。
“我一直在观察你，爵士。”嘉尔曼紧紧盯着他的反应，语气里带着探究，“你似乎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安东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说来或许没人相信，是你主动找到了我，交出了马蒂斯的权能……出于好奇，我才从帝都一路跟随，想弄清楚你到底有何目的？可谁能想到呢，连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你有什么建议吗？”安东问道。
嘉尔曼考虑了片刻：“去找艾德蒙·马什吧，你的那位参谋官，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艾德蒙·马什。
安东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又是他那支小小敢死队里的成员，一位出身贫贱的术士，凭借惊人的天赋，爬到了帝国高层，成为他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
记忆的迷雾似乎因这个名字而略微扰动，却又抓不到任何清晰的片段。
嘉尔曼已经恢复了些许力量，她再次深吸一口气，身影开始变得有些透明，仿佛要融入周围的阴影之中。
“等等！陛……陛下！”凡妮娅突然鼓起勇气叫道。
嘉尔曼微微一愣，疑惑地看向这位新婚的伯爵夫人。
凡妮娅抿起嘴唇，脸上泛着红晕，有些犹豫，但眼神里充满了恳求：“陛下，您能……您能祝福我们吗？祝福这场婚礼……”
“啊，当然可以！”
嘉尔曼脸上绽放出自信的微笑，如同穿透层层乌云的月光，“我可是帝国最慷慨的吟游诗人，从不会拒绝任何听众的请求！”
话音刚落，她便轻轻哼唱起来，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在寂静的房间里缓缓流淌。
“我该用什么比拟你的容颜？
战火褪去的黎明也略显黯淡；
你回眸的流光，是神赐的恩典，
足以让不死者的诅咒也烟消云散。”
哈维尔直起身，气息渐趋平复，他紧紧搂住凡妮娅，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你指尖的轻颤，是唯一的语言，
诉说着比所有胜利更深的眷恋；
当战火化作我们婚宴的炊烟，
破碎的城垣，是阿尔莫娜的圣殿。”
嘉尔曼双手合十，嗓音缓缓升高。
“啊，让我将这染血的肩甲卸下，
用它盛接你泪水汇成的清泉；
再以龙骨为基，誓言为瓦，
为你重建一座永不陷落的春天。”
歌声中，她最后看了安东一眼，身影彻底消散，如同融化在夜色中，唯有那若有若无的乐曲仍在月光下回荡，许久才渐渐飘散……
“任凭王朝兴衰，哪怕坚石朽烂，
我们的爱，将永远铭刻于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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