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来味道，刺鼻的焦臭似乎连雨水也无法浸没，那是浓烟、烈火和灰烬……
死亡的味道。
村镇里，裸露的土地上布满了焦痕，一具蜷缩的人体首先映入眼帘，她喉管被撕裂，鲜血四溅，却仍死死护紧怀中的婴儿。
而那孩子，早已因失温而死去。
到处是被毁的房屋、破损的墙垛、成堆的碎木，砸烂的锅碗瓢盆在泥地上被肆意践踏，那象征平静生活的一切均已支离破碎。只有高大的哨塔尚余一半残骸矗立，遮阳的皮革已被撕成褴褛，雨水打得它噼啪作响。
“吸血鬼袭击，而且不止一只。”安东喃喃道。
村落中遍布着了无生息的人体，有的被撕烂肚腹，如蜗牛般蜷成一团；有的似在向诸神祈祷，但只有莫维登应声而至；还有的扯烂了衣服，这些是女人，她们被聚在村子中央，在被凶手肆无忌惮地凌辱之后，再一一虐杀。甚至还有……
孩童……
这不是猎食，而是屠杀。
瓦伦蒂娜抹开脸，被雨水浸透的金发贴在她眼帘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尸堆上蛄蛹着大群蛆虫，这些后于死亡而至的邪恶生灵，正冒雨展开欢宴，即便雨越下越大，迎着阵阵咸风，两人仍能闻到浓烈的臭气。
没有幸存者……安东摇了摇头，整个村镇都被屠戮一空。
愈往北，这等景象便愈发常见。一路走来，几乎所有村落都遭受过吸血鬼侵扰，但如此惨烈的景象，两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血！
安东脚步猛地顿住，随即死死捏住自己鼻子，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已钻入他的颅腔，撩拨着早已绷紧到极致的神经。
血……新鲜的血……大量的血……就在眼前……
尖啸声响彻脑海，逼迫着他去撕裂眼前的肉体，去享用同族们的残羹剩饭。
“这群家伙……”安东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试图转移注意力，“数量越来越多，行径也越来越疯狂了。”
听到安东的话，瓦伦蒂娜微微侧头，直视着他那双血红的瞳孔。
“别担心。”她宽慰道，“如果你也变成那种怪物……”
她顿了顿，指尖隐约有金芒闪烁，“我会毫不犹豫出手解决的。”
“真可靠啊，殿下。”安东摇了摇头，“真到那时候，你一定得把我捆紧了，还得多加几道奥术封印，千万不能手下留情！”
“我的意思是，”瓦伦蒂娜莞尔一笑，“你现在就可以选择死法了。”
“是想被烧成焦炭呢？”她抬起手，五指微微张开，有火星在其间跳跃。
“还是想被劈成飞灰呢？”几丝电光闪过。
安东怔了怔，面露苦笑。
这家伙……为什么总对我恶意这么大啊……
风穿过残垣断壁，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以后，我来给她喂血吧。”瓦伦蒂娜瞥了眼卡米拉。
“不行。”安东咬紧牙关，摇了摇头，他不敢看她，更不敢去想象那个画面，“我害怕闻到您身上的血腥味……会忍不住……”
忍不住。
何止是此刻，这一路上，那幻象就从未离开过他。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去撕裂眼前这道金辉，去扼住她纤细的脖颈，刺破她跳动的血管，然后肆意畅饮那甘美的血液，甚至连做梦，他脑海里都会回响起瓦伦蒂娜濒死的呻吟。
真是可耻。
他闭上眼，试图压抑住翻涌的欲望。
“真是可耻。”瓦伦蒂娜颦起眉头，“身为帝国贵胄，居然会跟吸血鬼勾勾搭搭，不清不楚，搞成今天这副模样！”
“当时情况紧急。”安东低声辩解道，“露娜她……也是好心。”
“那你的露娜现在在哪？”瓦伦蒂娜冷哼了一声。
露娜……
他闭上眼睛，又回想起那个总伴他左右的吸血鬼少女。
他们曾互相厮杀，也曾互相拯救，在坚石城的最后一支舞后，他们许诺来年春天再见。
安东嘴角微微扯动。
只是没想到……会是以现在这种境况去履行约定。
沉默再次降临，而没有等到答案的瓦伦蒂娜，已攥紧了拳头。
“殿下，还得再麻烦您。”安东用力甩了甩头，将思绪拉回现实，“我们已经快赶上这群吸血鬼了，里面很可能有纯血贵族领队，他一定知道白夜城的方位，如果能使用飞行奥术……”
瓦伦蒂娜没有答话，她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安东勾了勾。
“殿下？”安东有些困惑。
“先把卡米拉放下。”瓦伦蒂娜命令道，“等会飞行的时候，我来抱着她。”
“悉听尊便。”安东耸了耸肩，懒得去追究缘由，“殿下。只要不会干扰到您……”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皮带，将卡米拉横抱在臂弯，然后弯下腰，让她慢慢躺在地上。
“还有，把冥犬给我！”瓦伦蒂娜再次开口，语气不容商量，“不然总硌得慌！”
“你明明穿着秘银铠甲……”安东嘀咕道，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卸下长剑，递到对方掌心。
他明白，瓦伦蒂娜只是担心他会失控。
“很好。”瓦伦蒂娜接过冥犬，插到腰间，随即抬起双眼，死死锁定住安东。
下一秒，她并指如剑，猛地戳向安东胸膛！
“【秩序神则】！”
嗡——！
无数道金线从她指尖射出，在空中交织，顷刻化作密密麻麻的锁链，呼啸着向安东袭来！
“殿下？您……！”
话音未落，锁链已席卷而上，将他四肢死死捆紧，安东闷哼一声，未等他出力挣扎——
“【怒砂狂锤】！”
瓦伦蒂娜已踏前一步，右手高举乌木法杖，对着安东头顶狠狠挥落。
大地震撼，砂石凝结，眨眼间便在安东头上聚作一柄重锤，带着千钧之势，毫不留情地猛砸而下！
哐当！！！
金色波纹荡漾开来，安东身形摇晃，再也支撑不住平衡，被锁链拖拽倒地，激起一片尘灰。
世界在他眼前飞旋，而那个身影仍在靠近。
“【静滞】。”
时间顷刻放缓，空气粘稠如胶。
“【泥砌】。”
大地陷落，泥浆翻涌，将安东牢牢吸附其中。
“【蛇结】。”
金芒化为活蛇，缠绕躯干，勒紧皮肉。
“【反制】。”
他甚至无法调动起苦痕甲与暗金锁链，那铭刻于他血肉中的力量，不知为何，已陷入了深深的沉寂。
一连串的封印术法，行云流水，冷酷高效，没有丝毫冗余。
瓦伦蒂娜站在安东面前，低头瞥着他，像在看一头凶性未除的野兽。
“殿下？”安东挣扎着问道，“您这是……？”
“你现在这模样，”瓦伦蒂娜挥手打断了他，“我可不放心让你待在我背后。”
安东愣了愣，随即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小心是对的，殿下……其实您提前说一声，我也不会反抗……”
“闭嘴。”
瓦伦蒂娜皱了皱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随后，在安东惊诧地注视下，她卸下护臂，撩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殿下？”
瓦伦蒂娜没有理会她。她伸出食指，凝起一丝金芒，而后轻轻划向左臂。
辉光掠过，那皓腕上随即绽出一缕红线，片刻后，温热的血液便汩汩涌出，沿着她手腕蜿蜒而下，聚在指尖，娇艳欲滴。
“殿下……”
血！血！血！
鲜血的气息，几乎要让他疯狂。
安东咬紧嘴唇，努力抑制着冲动，可理智的堤坝顷刻便破碎，原始的饥渴于转瞬间占据大脑，锁链被他挣得哗啦暴响，金纹疯狂闪烁，几乎快要崩断！
“真是丢人！”
她很讨厌伯父，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但她一直记得伯父的教诲——不要等狗饿得咬人了，才想起来要喂狗。
瓦伦蒂娜俯下身，将指尖缓缓凑到安东嘴边。
然后，她开口，声音如雷霆般在安东脑海中炸响：
“不许浪费。”
“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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