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再兴此话一出,李靖心中瞬间警铃大作,警惕之心大起。
对方竟然连他的出身师承都调查得一清二楚,显然是有备而来,对自己绝非“偶然得知”那么简单。
他面上不动声色,如实答道:“不敢隐瞒真人,在下本意是想就近观察,看看杜伏威是否如传闻中那般,是位能成事的雄主。”
“可惜亲眼所见,实在令人失望。”
他想起曾家村那一幕,摇了摇头。
岳再兴闻言,轻笑一声,看似随意地引向另一个话题:“原来如此。”
“那不知李兄这一路行来,觉得小徒寇仲,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李靖讶然抬头,看向岳再兴,没想到这位重阳真人竟如此直接,其意图似乎是要扶持自己的弟子争夺天下?
至于寇仲,年纪尚轻,武功根基不错,性子机灵跳脱,有仁善之心,却也带着市井的狡黠,行事不拘一格。
但若要深刻评价其是否具备雄主之资,短短接触实在难以定论。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给出了一个相对模糊却也是真心话的答案。
“寇仲兄弟年轻有为,天资聪颖,是个颇有前途的少年英杰。”
岳再兴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淡然一笑,决定开门见山:“李兄,贫道就不与你拐弯抹角了。”
“你乃名门之后,兵法大家,胸怀韬略。如今天下大乱,百姓困苦,苍生倒悬。”
“贫道立志振兴道门,更欲结束这乱世,重整山河,还天下一个太平。”
“想请李兄出山相助,不知李兄是否愿意?”
李靖彻底沉默下来。
他没想到岳再兴的目的竟是如此直接,而且志向如此宏大!
毕竟现在的他,在天下间确实籍籍无名。
但李靖自有其抱负和考量,他沉默半晌,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寇仲兄弟似乎并非出身世家门阀吧?”
岳再兴坦然道:“不错。小仲出身扬州底层,并非世家门阀子弟。”
“不只他,我重阳宫上下,从贫道算起,再到景阳、清秋等所有弟子,无一人出身世家门阀。”
李靖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紧紧盯着岳再兴。
他完全明白了岳再兴话语中隐含的惊世之意!
但正因为明白,他才更加知道这件事是多么的异想天开,多么的不可能!
这天下,自魏晋以来,早已不是百姓的天下,而是世家门阀的天下!
没有世家门阀的出身背景与庞大资源支持,任何人想要问鼎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几乎是一条被历史证明了的铁律!
岳再兴看出了李靖眼中的震惊与深深的犹豫。
他了解李靖的性格,谨慎、稳重,缺乏孤注一掷的冒险精神,否则也不会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蹉跎多年,直到晚年才得以大展拳脚。
他并不急于逼迫,语气平和地给了李靖缓冲的余地:“李兄,此事关系重大,确实需要慎重考虑。”
“你暂时想必也没有其他稳妥的去处,不如就先在贫道这重阳宫住下,多看看,多听听。”
“过一段时间,等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贫道不迟。”
他顿了顿,声音沉凝了几分,继续说道:“自魏晋九品中正制确立以来,世家门阀盘踞高位,垄断仕途,寒门子弟尚难有出头之日,更何况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底层百姓?”
“若这天下,只是从杨家的龙椅换给了李家、独孤家、宇文家........那不过是又一场门阀之间的权力游戏,是重复一遍过去的轮回罢了,于这天下苍生,并无本质改变。”
“贫道希望,李兄能与我等一起,携手开创一片崭新的天地!一片不是完全由世家门阀掌控的新天!”
“这的确很难,但我等心怀抱负之人,不正该如此吗?”
岳再兴这番话,如同惊雷般在李靖心中炸响!
他心神俱震,着实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似超然物外的重阳真人,目标竟是如此宏大,野心如此可怕!
他不是要简单地改朝换代,他是要挑战并试图扭转近千年来形成的天下格局,要动摇世家门阀的统治根基!
要想做成此事,必将遭遇全天下的既得利益者,所有世家门阀的疯狂反扑与敌对!
这条路,注定尸山血海,荆棘密布!
李靖的心彻底乱了,各种念头激烈交锋。
但毫无疑问,他得承认,岳再兴描绘的那个前景,让他内心深处产生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悸动与渴望!
因为一旦真的做成了这件亘古未有之事,他李靖之名,必将以最浓墨重彩的一笔,铭刻于青史之上!
这对于渴望建功立业、留名后世的他而言,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其中的风险也大到无法估量。
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必须权衡利弊,他的确需要时间,好好观察,认真考虑。
“清秋,”岳再兴不再多言,对侍立一旁的洛清秋吩咐道,“你带李兄去客房安顿下来。”
“李兄一路劳顿,先去休息休息吧。”
“是,师父。”洛清秋应道。
李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起身向岳再兴拱手告辞:“多谢真人款待,李靖先行告退。”
随后,他便随着洛清秋离开了小院。
李靖沉默地跟在洛清秋身后,看着她挺直而冰冷的背影,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寂静,问道:
“洛姑娘,不知你是如何进入重阳宫,拜在真人门下的呢?”
洛清秋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声音依旧是那般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小时候,家乡遭了兵灾,父母都死了。”
“我被扔在路边的沟渠里,奄奄一息。是师父恰巧路过,将我捡了回来,抚养我长大,传授我武功学识。”
“那个时候,这里还不是重阳宫,只是一间破旧的小道观,宫里也只有大师兄、二师兄和我三个人。”
她的叙述极其简洁,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
李靖闻言,心中一沉。
他跟着洛清秋很快来到一排整洁的客房前。
洛清秋推开其中一间的门,里面陈设简单却干净齐全:“这间客房给你住,里面日常用品都有。”
“吃饭在专门的食堂,由贞嫂负责管理,等一下我带你去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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