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日,深夜十一点二十三分。
东海市老城区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角落,温知秋坐在靠窗的高脚凳上,面前摆着三个空掉的啤酒易拉罐。便利店的白炽灯照在她脸上,显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她盯着窗外空荡的街道,眼睛红肿,但已经没有眼泪了。
收银台后面的年轻店员时不时偷看她一眼,几次欲言又止。这个看起来像精英白领的女人,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两个小时,不说话,只是喝酒,看窗外。
店门被推开,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林峰走进来,目光扫了一圈,落在温知秋身上。他走向收银台,指了指冰柜:“一盒牛奶,加热。”
“好的。”店员连忙照办。
林峰走到温知秋旁边,拉了张凳子坐下,没有说话。便利店的暖气很足,他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动作自然得像只是路过进来歇脚。
牛奶热好了,店员端过来。林峰接过,推到温知秋面前:“喝点热的,胃会舒服些。”
温知秋没有动,依然看着窗外。许久,她才开口,声音沙哑:“王工走了,张工也走了,李工说再考虑考虑……但我知道,他也会走。”
她转过脸,看着林峰,眼神空洞:“八年。我带了他们八年。从‘华夏芯’还只有三个人的时候,他们就在。我们一起熬夜,一起啃技术文档,一起为一个小突破欢呼雀跃。我以为……我们是战友。”
林峰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王工的儿子要出国念书,学费一年四十万。张工的母亲心脏病要做手术,押金三十万。李工……”温知秋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李工最实在,直接跟我说:‘温总,对方开三倍年薪,还有绿卡。我女儿有哮喘,医生说过,这边的空气质量对她不好。’”
她拿起已经冷掉的牛奶,喝了一口,又放下:“林省长,您说,我该怎么回答?说‘留下来,为了理想’?还是说‘公司将来上市,你们都有股份’?可将来是多远?一个月后公司可能就没了,拿什么给他们将来?”
便利店里很安静,只有冰箱压缩机低沉的嗡鸣声。
林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温知秋没接,他放在她手边。
“下午陈启明给我打电话,说设备温控模块的改造方案可行,明早就能送过来测试。”林峰的声音平缓,“如果测试通过,稳定性问题能解决八成。剩下的两成,可以通过软件算法补偿。张克艰总工说,他们团队已经写出了第一版补偿算法的雏形。”
温知秋抬起头,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真的?”
“真的。”林峰点头,“但陈启明也说了,要完成测试和算法优化,至少需要王工、张工他们这个级别的核心技术人员。少了他们,时间会拖长,成功率会降低。”
光又暗了下去。温知秋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啤酒罐的拉环。
“所以,你今晚在这里喝酒,是准备放弃了吗?”林峰问,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是平静的询问。
温知秋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眶又红了:“我不甘心。‘泰山’芯片的设计方案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作品,安全隔离模块的架构创新,至少领先业界两年。如果因为设备问题、因为资金问题、因为……因为留不住人,就这么黄了,我死都不甘心。”
“那就别放弃。”林峰说,“人走了,可以再找。技术难关,可以再攻。但心气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顿了顿,从手机里调出一份文档,推过去:“这是我下午让省人才办整理的资料。全省范围内,符合‘华夏芯’技术要求的高级工程师,一共有二十七人。其中十五人在国企,十二人在民企。我已经让人事厅启动‘特殊人才绿色通道’,明天开始,一家一家去谈。”
温知秋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单,手指轻轻滑动。一个个名字,后面标注着专业领域、工作年限、主要成就。
“这些人……愿意来吗?”她声音发颤。
“事在人为。”林峰收回手机,“国企的技术骨干,可以采取‘双向挂职’的方式,人事关系不动,但来‘华夏芯’全职工作一到两年,待遇按市场价上浮50%。民企的专家,可以直接引进,省里给安家费、给子女入学名额、给配偶工作安排。”
他看着她:“温总,东海省有八千多万人口,不缺人才。缺的,是让人才留下来的环境和诚意。”
温知秋的眼泪终于又掉了下来,但这次不是绝望的泪。她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脸,声音哽咽:“谢谢您……林省长。我……我以为……”
“以为我要劝你顾全大局?或者干脆认输?”林峰笑了笑,“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带的兵都知道,我的字典里没有‘认输’这两个字。战场上,子弹打光了还有刺刀,刺刀折断了还有拳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打到底。”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特有的血性。温知秋看着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在会议室里说“如果给你足够的资金和政策,你需要多久建成产线”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眼神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现在的他,依然如此。
“还有,”林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陈启明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这是启明科技‘泰山人才计划’的第一批股权授予书。王工、张工、李工,每人百分之零点五的干股。如果他们愿意留下来,签字生效。如果他们执意要走……那就给接替他们的人。”
温知秋接过信封,手指微微发抖。百分之零点五的干股,按照启明科技目前的估值,价值超过五百万。而且这只是第一批。
“陈总说,这是他个人掏腰包,不走公司账。”林峰补充道,“所以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纯粹是对技术的尊重。”
便利店的门又被推开,进来两个下夜班的年轻人,买了关东煮,说笑着离开了。风铃叮叮当当响了一阵,重归寂静。
温知秋握紧信封,深吸一口气:“林省长,我想……去找王工他们再谈一次。不是用理想绑架他们,是把实情告诉他们——设备问题有解决方案了,资金有陈总投资了,省里有政策支持了。然后,把这份股权授予书给他们看。”
“你想清楚了吗?”林峰看着她,“如果他们还是选择走,你会很受伤。”
“那就再受伤一次。”温知秋站起来,把空啤酒罐扔进垃圾桶,动作利落,“但如果我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至少,我要让他们知道,留下来,有希望;走了,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尊重。”
林峰也站起身,拿起大衣:“我让司机送你。另外,省人才办的主任明天上午九点会到‘华夏芯’,和你一起研究具体的人才引进方案。今晚……别熬太晚。”
“您呢?”温知秋问。
“我回办公室。”林峰看了眼手表,“金融战那边,还需要盯着。”
两人走出便利店。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寒风刺骨。林峰的车停在路边,司机已经发动了引擎。
上车前,温知秋忽然转身,深深鞠了一躬:“林省长,谢谢您。真的……谢谢。”
“回去吧。”林峰摆摆手,“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车子驶离,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红线。温知秋站在路边,看着车子消失在街角,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王工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传来带着睡意的声音:“温总?”
“王工,抱歉这么晚打扰。”温知秋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发抖,但很清晰,“我想跟你再谈谈。不是用理想,是用现实。设备问题有解决方案了,资金到位了,省里给了政策,陈总给了股权……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有呼吸声,很重,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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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东海金融街,“东方观察”办公室。
沈梦予坐在六块显示屏前,眼睛熬得通红。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八个小时,靠浓咖啡和降压药撑着。屏幕上的数据流不断刷新,做空资金的仓位还在增加,但增速明显放缓了。
“沈姐,您休息会儿吧。”旁边的年轻助理小陈忍不住劝,“数据我们盯着,有异常马上叫您。”
“不行。”沈梦予揉了揉太阳穴,“林省长那边部署的护盘方案,需要精确的入场时机。差一分钟,可能就是几亿的损失。”
她调出模型推演界面,输入最新的参数。屏幕上出现三条曲线:做空资金曲线、市场恐慌指数曲线、护盘资金最佳介入点曲线。
三条曲线交错缠绕,像一场精密的舞蹈。
“按照这个模型,明天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到十点之间,是做空资金的第一波攻击高峰。”沈梦予指着屏幕,“我们的第一批护盘资金,应该在九点五十分介入,太早会暴露意图,太晚会让恐慌蔓延。”
小陈连忙记录:“明白。那第二批呢?”
“看第一波的效果。”沈梦予切换界面,“如果护盘成功,做空资金可能会在十点半左右加仓反击。那时候,我们需要第二波资金对冲。具体金额……要看实时数据。”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金融街的灯火依然璀璨,但此刻看在她眼里,就像一张巨大的棋盘,每一点光亮都可能代表一个账户,一次交易,一场博弈。
手机震动,是林峰发来的信息:“人才方案已部署。你那边情况如何?”
沈梦予回复:“模型已更新,最佳介入点预测在明早九点五十。做空资金仓位增加放缓,但总规模已超过二十亿美元。另外,监测到有部分资金开始转入期权市场,可能在做两手准备。”
几秒后,林峰回复:“收到。陈启明的三十亿资金已经到位,通过三家信托公司分十五个账户进入托管。省里的二十亿,也准备好了。明早八点半,开战前最后一次协调会。”
“明白。我会准时参加。”
放下手机,沈梦予重新坐回屏幕前。她调出叔叔沈国栋公司的资金流向图,那些红色的线条像血管一样延伸出去,连接着一个个她不愿面对的名字。
其中一条线,连接着威廉·陈。
另一条线,连接着谢文远秘书的那个远房亲戚。
还有一条线……连接着境外一家她从未听说过的投资公司。
她盯着那条境外公司的线,眉头紧锁。李锐昨晚发来的情报显示,这家公司的注册地在开曼群岛,实际控制人很可能是“灰狐”在亚太区的另一个白手套。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金融战,就不仅仅是商业行为了。
而是……战争。
真正的战争。
沈梦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
她打开加密通讯软件,给秦风发了一条信息:“我需要威廉·陈和那家境外投资公司的全部关联交易记录。越详细越好。”
秦风很快回复:“正在整理,明早八点前发给你。另外,李锐截获了他们部分通讯内容,他们在讨论‘如果明天护盘成功,就启动b计划’。b计划是什么,还没破译。”
沈梦予的心沉了沉。b计划……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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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点,林峰办公室。
灯还亮着。林峰坐在沙发上,面前摊开着一摞文件,但他没在看。他在等电话。
一点零五分,电话响了。是温知秋打来的。
“林省长,”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带着一丝轻松,“王工答应了。他说再给公司一个月时间,如果一个月内设备调试成功,他就留下来。张工和李工……还要考虑,但态度松动了。”
“好。”林峰说,“辛苦你了。”
“不辛苦。”温知秋顿了顿,“其实……我刚才去王工家,他儿子也在。那孩子十六岁,很崇拜他爸爸,说他爸爸是‘造芯片的英雄’。王工听了,眼圈都红了。最后答应的时候,他说:‘温总,我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在孩子面前,还能抬起头。’”
林峰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告诉王工,他不是英雄。英雄是少数人,我们大多数人,只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做该做的事。但正是这些‘该做的事’,汇聚起来,才能改变一些东西。”
“我会转告他的。”温知秋说,“那……林省长,您也早点休息。”
“嗯。”
挂掉电话,林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办公室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特种部队的时候,有一次执行边境缉毒任务。他们在雨林里潜伏了三天三夜,最后终于等到毒贩出现。交火很激烈,一个战友中弹,血流如注,但还是咬着牙坚持到战斗结束。
后来在医院,那个战友说:“队长,我当时就想,我不能死,我儿子才三岁,我得看着他长大。”
那时候林峰不明白,为什么人在生死关头,想的不是家国大义,而是这么具体而微小的事。
现在他明白了。
王工为了在儿子面前抬起头,温知秋为了不让八年的心血白费,沈梦予为了守护回国的初心,陈启明为了“唇亡齿寒”的产业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都有自己的软肋。
而这些具体的、微小的坚持,汇聚在一起,就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周岚发来的信息:“刚看完夏灵的专题片样片,拍得很好。明晚播出后,舆论风向应该会有转变。另外,我联系了几个邻省的半导体企业,他们愿意在人才、技术上支持东海。名单发你邮箱了。”
林峰回复:“谢谢姐。早点休息。”
“你也是。”
放下手机,林峰走到窗前。夜色深沉,整个城市都在沉睡。但在这沉睡之下,有多少人在为明天的战斗做准备?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这就够了。
窗外的天际线上,已经隐隐透出一丝鱼肚白。黎明,快来了。
而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是最浓的。
林峰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开始准备明天战前协调会的材料。
这一夜,还很长。
但熬过去,就是天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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