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界婚礼的华光与天地之隙的混沌风暴,皆被魔界深渊永恒的晦暗所隔绝。
魔宫深处,幽暗的王座之上,魔王纪舒倏然睁开了那双深邃如渊、仿佛蕴藏着无尽血海的眼眸。
他身着一袭暗红如凝固血液的华服,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王座扶手上狰狞的魔首浮雕。
一股极其细微、却让他灵魂深处为之悸动的空间法则波动,跨越了遥远的距离,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维系着天地之隙脆弱平衡的、熟悉到令他厌恶的极致寒意……
消失了。
“呵……”
一丝低沉而充满邪气的轻笑,在空旷阴冷的魔殿中幽幽荡开。
纪舒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玄冰枪……终于被拔走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玩味,“这天地间,有能耐、且有胆魄去动那根‘定海神针’的……除了你许渊,还能有谁?”
他缓缓站起身,暗红的衣袍无风自动,周身弥漫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殿内幽蓝的魔火随之摇曳跳动,将他的影子拉得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
“许渊啊许渊……”
纪舒踱步到巨大的魔晶窗前,俯瞰着下方翻滚着硫磺气息与血色熔岩的魔界大地,眼中算计的光芒越来越盛,“虽然本王尚不知你究竟意欲何为,是自寻死路还是另有所图……但你此举,当真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玄冰枪的镇压之力,如同悬在魔界头顶的利剑,时刻限制着某些力量的渗透与扩张。
如今束缚解除,魔界通往某些地方的道路,无形中变得通畅了许多。
这对他后续的计划,无疑是天赐良机。
就在纪舒沉浸于这意外之喜的谋划中时,一阵急促而带着惶恐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一名身着漆黑魔甲、气息低微的魔兵,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头颅深深垂下,不敢直视王座的方向。
“参……参见王上!”
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纪舒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被打断思绪的不悦如同寒霜般笼罩下来。
他甚至未曾回头,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利刃,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何事?速速禀来,若敢浪费本王片刻光阴,便去血狱熔炉里反省!”
那魔兵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抖如筛糠,结结巴巴地急声道:“启…启禀王上!是…是天枢印!有…有线索了!”
“哦?”
纪舒倏然转身,血色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摄人心魄的精芒,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
方才的不悦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重要消息所取代。
他没想到,追寻了许久的关键之物,竟在此刻有了眉目,而且是在许渊刚刚取走玄冰枪之后!
时机如此微妙。
“说!”
一个字,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急切。
魔兵强压恐惧,语速飞快地回禀:“是…是我们在羽界安插的‘暗羽’探听来的消息!据…据说那天枢印的下落,指向了……冥界深处!而且……”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而且,那位神尊大人……似乎也已经动身前往了!”
纪舒瞳孔深处,血芒一闪而逝!
(冥界……许渊……)
他自然清楚“那位神尊”指的是谁。
好一个许渊!
先是取走玄冰枪,后脚就直奔天枢印!
他所图之事,已然呼之欲出!
一丝极其阴冷、充满算计的笑容在纪舒嘴角缓缓绽开,如同黑暗中盛开的毒花。
(好!好得很!许渊,你想做那寻宝的先锋?本王乐见其成!冥界那等凶险绝地,正好替本王扫清障碍,消耗你的力量!你想拿天枢印?尽管去拿!本王就在你身后等着!最后这开启神界的关键之物,究竟鹿死谁手……哼,可还不一定呢!)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许渊在冥界深处拼杀,而自己则如阴影中的猎手,伺机而动,坐收渔利的画面。
“滚吧!”
纪舒收回目光,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与不耐,仿佛刚才那魔兵禀报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魔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大殿,留下魔王纪舒一人,独自伫立在幽暗的魔晶窗前,血色的眼眸遥望虚空,仿佛穿透了魔界的壁垒,锁定了冥界的方向,嘴角噙着的那抹冷酷而充满野心的笑意,久久未曾散去。
一场围绕着天枢印的无声追逐与致命博弈,已然拉开序幕。
(二)
自天界那场喧嚣鼎沸的庆典归来,临昭身上那件沾染了琼浆玉露与喜庆之息的华服尚未来得及褪下,一股源自天地本源、极其隐晦却又无比剧烈的空间悸动,便如淬了冰的毒针,猝然刺入他浩瀚如星海的神念感知!
(‘天地之隙?!’)
他慵懒闲适的神情瞬间敛去,乌黑的发丝无风自动,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如同出鞘的古刃般锐利逼人。
那自遥远混沌之地传来的波动,带着一种枷锁崩断、封印彻底瓦解的毁灭性狂乱,绝非寻常动荡!
身形微动,正欲撕裂空间前往探查,一道熟悉的碧色流光已如疾电般破空而至,在他面前骤然凝实——
正是他的神兽,碧晨。
翠羽战甲上沾染着未散的混沌气息,清冽的面容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急切。
“主上!”
碧晨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重锤,“天地之隙生变!属下循着那毁灭性的空间波动溯源探查,发现……发现那镇压混沌千年的古老法阵已被彻底摧毁!核心阵眼处,玄冰枪与伏魔珠的气息均已消失无踪!现场只余狂暴失控的能量乱流,以及……清晰无比、精纯到极致的冰系本源神力残留!那毁灭性的能量余波,几乎撕裂了边缘的空间壁垒!”
每一个词都如同冰冷的陨石,狠狠砸在临昭心头。
他负手立于妖界特有的、缠绕着虬劲古老藤蔓的悬空玉台之上,妖界瑰丽而诡谲的霞光落在他深沉的眼底,却映不出丝毫暖意。
听完碧晨的禀报,他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拂过玉台,拂动他乌黑的长发,却吹不散眉宇间凝结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凝重寒霜。
(玄冰枪被强行收回……法阵彻底摧毁……不惜引发天地之隙的混乱加剧,动摇三界根基……)
无数看似零散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旋转、拼合——
天界婚礼上许渊那决绝离去、未曾回眸的深蓝背影……
他近月来反常地四处探寻失落神器的蛛丝马迹……
尤其是……
他不久前特意避开凤弥,悄然来到妖界,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向自己借走了那柄蕴含着他临昭本源神力的神器——
碧波刃!
(‘原来如此!’)
一道冰冷刺骨、足以劈开混沌的电光,骤然在临昭的识海中炸亮!
所有迷雾瞬间被驱散!
(‘碧波刃……天枢印……玄冰枪……赤羽弓……还有那最后的……’)
(‘四大神器!开启神界!’)
一切行动,所有看似独立的线索,此刻都无比清晰地指向了那个尘封千年的、足以让诸天万界为之震颤的疯狂目标!
难怪他需要碧波刃的辅助!
难怪他不惜动摇天地之隙的根基也要取回玄冰枪!
他是在集齐开启那扇禁忌之门的钥匙!
(‘许渊!你这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股难以遏制的、混杂着惊骇与暴怒的火焰,猛地从临昭心底最深处窜起,几乎要焚尽他引以为傲的理智!
(‘你竟真敢!竟真敢独自一人去触碰那九天之上的神界封印!’)
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更尖锐的痛楚,以及一种被至交挚友彻底背叛、排除在外的冰冷愤怒!
这愤怒比天地之隙的罡风更刺骨!
(‘难怪……难怪你当初来借碧波刃时言辞闪烁!难怪你在婚礼上连一句道别都吝啬,匆匆离去如同逃离!难怪你瞒着凤弥,更瞒着我!’)
临昭深藏在华丽宽袖下的手骤然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声响,泛起森冷的白色。
(‘你是早就心知肚明,那是一条十死无生、魂飞魄散的绝路!所以你就用这种推开所有人、推开兄弟的方式,独自去赴死?!’)
这个认知,如同最阴毒的蚀骨之蛆,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带来尖锐的痛楚与无边的愤怒。
(‘许渊,你那边就如此享受扮演孤胆英雄?!如此看轻我等,认为我等不配与你并肩?!’)
他对于许渊开启神界的行动本身并非完全反对,他理解那份深埋的执念与责任。
他愤怒的,是许渊那自以为是的隐瞒!
是那将他、将凤弥,将所有可能并肩作战的人,都无情推开在命运门外的决绝!
“碧晨,”
临昭的声音终于响起,平静得如同冻结的深潭,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只是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曾探听到……许渊神尊如今,去向何处?”
他将“许渊神尊”四个字咬得异常清晰、缓慢,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冰冷的疏离与压抑的怒火。
碧晨敏锐地感受到主人周身那几乎要将空间都冻结的寒意,头颅垂得更低,仔细回想后谨慎答道:“回禀主上,属下在天地之隙附近,捕捉到极其微弱、正在消散的空间神力残留轨迹。其本源波动虽竭力收敛,但方向……似乎是指向……冥界。”
“冥界?”
临昭微微挑眉,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边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他深邃的眼眸深处,瞬间翻涌起更复杂的情绪——
了然、沉重,以及一丝被彻底点燃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果然……幽冥深处,黄泉尽头……’)
(‘那是寻找萧灵所藏,失落的天枢印最可能的埋骨之地,也是……开启那九天之路必经的、九幽炼狱!’)
“行,知道了。退下吧。”
临昭挥了挥手,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遣退一个寻常侍从。
“是!”
碧晨不敢多言,身形化作一道碧影,迅速隐没在妖界浓郁流转的灵雾之中。
悬空玉台之上,只余临昭一人独立。
妖界奇诡瑰丽的霞光落在他身上,却在他周身形成一片冰冷的孤寂场域。
他缓缓抬起刚刚紧握的右手,看着掌心因过度用力而残留的苍白指痕,目光却穿透了妖界绚烂的穹顶,投向那永恒笼罩在灰暗死亡与幽冥气息的方向——
冥界。
眼底最后一丝因友情而产生的犹豫与痛心,彻底燃尽,化为冰冷而坚定的、足以焚穿九幽的火焰!
(‘想一个人逞英雄?想独自背负所有,然后悄无声息地湮灭在黄泉尽头?’)
(‘许渊,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轻本座了!’)
(‘这条死路,你想独行?问过原本就属于本尊手中的碧波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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