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观测台上,夜风已带上了凌晨的寒意。
林长青扶着栏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金属表面。掌心还残留着刚才在医疗舱触摸苏雨晴腹部时的温度,以及那种穿透物质表象、直抵地心深处的奇异共鸣感。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橙红色大气特有的、略带金属味的空气涌入肺部。
“星球是活着的。”
这个认知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不再是猜想,而是切身的感受。天眼开启时看到的景象——那些淡金色的能量流从胎儿身上延伸,扎入大地,连接着地壳深处那个庞大而缓慢脉动的系统——此刻依然清晰地烙印在意识深处。
“铸造者”留下的遗产,一个半休眠的星球级能量网络。而他和苏雨晴的孩子,这个即将在异星诞生的生命,无意中成为了激活它的“钥匙”。
脚步声从身后的阶梯传来,很轻,但他还是听见了。
“怎么又上来了?”苏雨晴的声音带着疲惫,但很清醒。她裹着一件厚实的保温毯,慢慢走到他身边。陈医生本来坚决不允许她下床,但她坚持要来找他。
“需要静一静,想想。”林长青侧身,很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将保温毯裹得更紧些,“你呢?应该休息。”
“睡不着。”苏雨晴靠在他肩上,抬头望向星空。双月已西斜,星光更加璀璨,天鹅座在那个方向闪烁着,“孩子刚才踢了我一下,很轻,像在打招呼。然后我就想,你一定在这里。”
林长青的手轻轻覆上她的腹部。隔着衣物和毯子,他能感觉到那个小生命的脉动,平稳,有力。更深处,那丝与星球系统的连接依然存在,微弱但坚韧,如同植物初生的根须。
“害怕吗?”他问。
苏雨晴沉默了几秒:“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好奇。我们的孩子,会和这个星球建立什么样的联系?他会长成什么样?会在什么样的天空下奔跑?”
“我们会知道的。”林长青的声音很稳,“一起。”
他们就这样并肩站着,看着脚下的营地。生活舱的窗户还亮着几盏灯,那是值夜人员在整理数据。实验室的仪器指示灯像呼吸般规律闪烁。远处隧道口,照明灯在风中轻轻摇晃,钻机已经停了——按计划,明天开始加固地下避难所的工程就要全面启动。
更远处,激光标记出的“新长安”边界线在夜色中勾勒出城市的雏形。虽然现在还只是红土上的光痕,但在林长青眼中,他已经能看到广场、街道、穹顶温室、学校……那些在会议上被激烈讨论、最终被保留在“双轨并行”方案里的东西。
生存与生活。防御与希望。
“刚才李静来找过我。”林长青开口,“她分析了我在实验室尝试共鸣时的数据。脑波活动模式……很特别。她说就像我的意识短暂地接入了某个巨大的信息处理系统。”
苏雨晴转头看他:“你看到了什么?”
“星球的记忆。”林长青斟酌着词句,“地壳的移动,岩浆的循环,能量沿着‘铸造者’留下的网络流动。还有……更久远的事。星球形成,海洋出现又消失。信息不是按时间顺序来的,是层叠的,压缩的,像一本被快速翻动的地质史书。”
他停顿了一下:“最关键的,是系统的状态。它不完整,很多功能模块休眠了,能量流动有阻塞。整个系统在缓慢衰退。而我们的孩子——”他的手在苏雨晴腹部轻轻按了按,“就像一滴清水滴进干涸的电路,让某些停滞的部分……微微颤动了。”
“所以孩子能激活它?”
“一个孩子不够。”林长青摇头,“太微小了。但如果我们在这里扎根,一代代人在这里出生、成长,与星球环境共同进化……也许有一天,人类会成为这个系统新的‘管理者’。不是征服,是共生。”
苏雨晴消化着这些话。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伸手拢了拢,动作很慢,像在整理思绪。
“那‘铸造者’呢?他们为什么消失了?”
“我看到了警告。”林长青的声音低了下来,“关于‘虚空’的警告。系统过载的风险。还有他们最后的选择——似乎是主动休眠了系统,而非修复。为什么?我不知道。信息太碎片了。”
他望向天鹅座方向:“但那个深空信号,‘回响’……也许和这一切有关。”
两人陷入沉默。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从脚下传来,混合着远处发电机持续的运转声。在这个距离地球六十万亿公里的地方,这些人类制造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脆弱。
“林长青。”苏雨晴忽然叫他的名字,很正式。
“嗯?”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无论这个星球藏着什么秘密,无论那个信号背后是什么——”她转过身,面对他,眼睛在星光下亮得惊人,“我们要赢。不是像‘铸造者’那样消失,也不是像逃难者那样蜷缩。我们要在这里生活,建造,让文明生根开花。为了孩子,为了所有人,为了……人类本该有的样子。”
林长青看着她。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怀孕的消耗加上最近的焦虑,让她瘦了些。但她的眼神——那种清澈的、不容置疑的坚定,从高中时代第一次英雄救美时他就见过,到大学创业时她在谈判桌上的寸步不让,再到决定一起踏上星际航行的那个夜晚——从未改变。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很轻的吻,带着承诺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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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时,营地的晨间作息信号响了。
不是刺耳的警报,而是一段舒缓的旋律——安娜选的,她说早晨应该被美好的东西唤醒。生活舱的灯陆续亮起,厨房区域传来锅碗的轻响。张明第一个钻出隧道,手里拿着检测仪器,开始例行检查外部设备的夜间损耗。
林长青扶着苏雨晴慢慢走下观测台。在阶梯拐角处,他们遇见了赵刚。
建筑工程师显然一夜没睡好,眼下一片青黑,但精神很足。他手里拿着更新后的工程进度表,看到林长青,立刻上前:“林队,地下避难所的加固方案我重新调整了。按最严格标准,三个月自持能力提到一百二十天没问题,但需要从‘新长安’的地面建设里抽调百分之十五的人手,持续两周。”
林长青接过平板,快速浏览:“农业穹顶的工期会受影响吗?”
“会延迟三天。但安娜说目前库存够,她还能用本地谷物开发新食谱,缓冲一下。”赵刚顿了顿,“另外,穆罕默德建议我们在备用设施的选址上再分散些,二十五公里,而不是二十公里。他重新计算了地质稳定性数据。”
“可以。”林长青点头,“‘守护者’平台的轨道参数呢?田中更新了吗?”
“凌晨四点发过来了。”赵刚调出另一份文件,“深空监视模块的灵敏度比预期高百分之七,但能耗也增加了。李静在想办法优化。”
一问一答,简洁高效。昨晚会议上的凝重和分歧仿佛已经沉淀,转化成了具体的工作项。林长青一边回应,一边扶着苏雨晴继续往下走。赵刚跟在一旁,语速很快但清晰。
到了医疗舱门口,陈医生已经等在那里,手里端着温热的营养剂。
“苏医生该休息了。”她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接过苏雨晴的手臂,“你也一样,林队。天眼的使用对精神负荷很大,你需要至少六小时的深度睡眠。”
林长青想说什么,但苏雨晴看了他一眼:“去休息。这是医嘱。”
他笑了:“好。”
转身离开医疗舱时,他听见陈医生在轻声询问苏雨晴昨晚的睡眠情况,以及胎动是否规律。那些日常的、关乎生命的对话,在这个充满未知的星球上,显得格外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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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长青没有回自己的休息舱,而是去了指挥中心。
晨光透过观测窗洒进来,在控制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主屏幕上显示着营地的实时状态:生命维持系统稳定,能源储备百分之八十七,通讯阵列全绿。另一个小窗口是“守护者”平台的远程监控界面,三架无人侦察器正在同步轨道上平稳运行,深空监测数据如瀑布般流动。
他调出“星瞳”子体的界面。
“早上好,创造者。”AI的合成语音响起,依然是那个平静、中性的声音,但经过多年进化,已带上了更自然的语调起伏,“您的生理数据显示疲劳累积。建议休息。”
“稍后。”林长青坐下,“调出昨晚实验室共鸣实验的所有数据,以及李静的分析报告。还有,连接地球‘星瞳’主体,请求调用关于地外文明遗迹能量网络的类比研究文献——最高权限。”
“正在处理。”屏幕上的数据流加速,“需要提醒您,与地球的量子通讯链路当前延迟为11分47秒。文献传输需要时间。”
“明白。”
数据开始加载。林长青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是休息,而是在脑海中重构昨晚感知到的星球能量网络。
淡金色的脉络从医疗舱下方延伸,深入地层,连接着那些淡紫色的晶体节点。节点分布有规律,像是某种宏大电路板上的电容。能量在其中流动,时快时慢,有些区域畅通,有些区域阻塞。而整个网络的中心……在南极。那个深埋冰盖下的控制中枢,如同沉睡的心脏。
“铸造者”文明。
他们建造了这个系统,改造了星球,辉煌过,然后……消失了。不是毁灭,更像是主动的退场。为什么?系统过载?能源枯竭?还是那个警告中提到的“虚空”?
“回响”信号从天鹅座方向传来,持续而规律。如果“铸造者”的消失与之有关,那么人类现在的位置——
“数据接收完成。”星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类比文献共七十三份,来自地球‘星瞳’主体数据库。初步筛选后,有三份与您描述的‘行星级能量调节网络’高度相似。其中一份标记为‘SS级机密’,源自二十年前火星探测时发现的疑似非自然构造物分析报告。”
林长青睁开眼:“打开。”
加密文件在屏幕上展开。文字、图像、数据模型——火星地下深处发现的晶体阵列,结构与他在曙光星感知到的节点惊人相似。报告结论:该阵列为人工建造,功能疑似“地质能量稳定与调节”,建造者未知,科技水平远超人类,阵列已停止运作,残余能量读数极低。
建造者未知。
但林长青知道。是“铸造者”。或者至少,是同一层级的文明。
他们不仅在曙光星留下遗产,也在火星……甚至可能更多地方。
“星瞳。”他开口,“基于现有数据,推测‘铸造者’文明的分布范围。”
AI沉默了几秒——对人类而言是短暂的思考,对AI而言已是海量的模拟计算。
“根据曙光星网络结构、火星遗迹特征,以及‘铸造者’最后信息中提及的‘节点’概念,合理推测:该文明曾建立跨星系的能量网络,以改造并维系适宜星球的环境。网络节点分布于银河系多个类地行星。其消失原因……数据不足,无法准确推断。但‘系统过载’与‘外部威胁’的概率分别为34%和41%。”
外部威胁。
林长青望向屏幕一角,那里显示着深空信号的实时频谱图。波形规律,强度在缓慢但持续地增加。
“如果我们激活曙光星的系统,会吸引注意吗?”他问。
“未知。”星瞳回答,“但如果该系统与‘铸造者’全网络存在潜在关联,激活节点可能产生可探测的能量特征。根据信号源移动速度推算,对方若具有相应监测能力,可能在系统激活后1.3至5.7年内察觉。”
五年。
或者更短。
林长青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晨光越来越亮,已经能看清窗外远处“新长安”工地上,早起的工作人员开始布置施工标志。起重机缓缓转动吊臂,在红土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生存,还是生活?
防御,还是发展?
这个问题不再抽象。它关乎时间,关乎风险,关乎一个文明在陌生星空下的抉择。
“创造者。”星瞳忽然开口,语气有细微变化,“苏雨晴女士的生命监测数据显示,胎心率在五分钟前有轻微加速,伴随母体脑波活动活跃。推测胎儿可能进入活跃期。陈医生已前往查看。”
林长青立刻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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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舱里,苏雨晴半靠在床头,手放在腹部,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惊讶和温柔的表情。陈医生正在调整监护仪,屏幕上的曲线平稳,但胎心率确实比平时稍快。
“他在动。”苏雨晴看到林长青进来,轻声说,“不是踢,是……像在伸展。很奇妙的感觉。”
林长青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没有开启天眼,但他能感觉到——透过相触的皮肤,一种微弱的、温暖的共振传递过来。不是能量流,更像是情绪的涟漪:安宁,好奇,生命本初的悸动。
“他很健康。”陈医生检查完数据,露出微笑,“活跃是好事。说明适应得很好。”
适应。这个词让林长青心中一动。
胎儿在适应母体,也在适应这个星球。那些金色的能量连接,与其说是主动的“激活”,不如说是生命在陌生环境中本能的“扎根”。就像种子落在土里,自然会伸出根须寻找水分和养分。
人类的根须,正在伸向曙光星的地心。
“林队。”张明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贯的乐天,“广场的地基标记做好了,您要不要来看看?按您说的,留了安全通道,也预留了未来扩展的空间。安娜还说要在旁边弄个小菜园,说孩子以后能认得自己吃的菜是怎么长的。”
林长青看向苏雨晴。她点点头,眼神明亮。
“就来。”他回应。
走出医疗舱时,晨光已洒满营地。空气依然稀薄,带着沙尘的气息,但风很轻柔。远处,双月正在地平线上缓缓沉落,它们的轮廓在晨雾中显得柔和。
赵刚和穆罕默德在隧道口讨论图纸,田中抱着平板匆匆走过,李静从实验室探出头,手里拿着晶体的新样本。安娜在厨房窗口挥手,示意早餐快好了。一切都按“双轨并行”的方案运转着——地下避难所在加固,“守护者”平台在巡逻,“新长安”的地基在铺设。
生存与生活,两条轨道并行不悖。
林长青走向广场的选址地。红土被翻动,露出更深层的土壤。张明站在标记线旁,手里拿着激光测距仪,看到他来,咧嘴笑了。
“就这儿。”张明指向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未来孩子们跑的地方。”
林长青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壤。颗粒粗糙,颜色暗红,但在晨光下,他看见其中夹杂着细微的、闪光的矿物碎屑。那是曙光星本身的物质,古老,沉默,见证过“铸造者”的辉煌与消逝。
而现在,人类来了。
他站起身,望向地平线。天空从橙红渐变成淡金,星辰正在隐去。在视线的尽头,激光标记线延伸向远方,勾勒出城市的雏形。更远处,轨道上,“守护者”平台如细小的银梭滑过天际。
深空信号仍在传来。
“铸造者”的遗产在脚下沉睡。
孩子即将出生。
林长青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气进入肺部,感受着脚下大地的坚实,感受着这个小小营地里十个灵魂——很快会是十一个——共同的脉搏。
我们在这里。他无声地说。
我们生活。
我们守护。
我们,继续前行。
第七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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