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铺在议事厅原本用来议事的长桌上。
它不像寻常的行军图那样只标注了城池、关隘和粮道。这张图上被用不同颜色的炭笔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
红色的圈代表矿产，黑色的线代表商路，蓝色的点则是水源和潜藏的耕地。
这不仅仅是一张军事地图。
这是一张屠夫解牛的构造图，也是一张贪婪的食客面对满汉全席时的菜单。
周辰站在地图前，手中的炭笔在“青州府”三个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那个圈画得极深，力透纸背，仿佛要在羊皮上剜出一个洞来。
“都看清楚了。”
周辰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里回荡。
“这就是我们的下一个猎物。”
围在桌边的众人神色各异。
温心怡手中的羽扇停在半空，目光紧锁着那个红圈。作为军师，她比谁都清楚这个目标的份量。青州府，那是统辖周边五县的庞然大物，城墙高三丈，护城河宽五丈，常驻守军加上各家豪族的私兵，不下万人。
“主公。”
温心怡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冷静与审慎。
“虎贲卫虽灭，但那是野战。攻城与野战截然不同。青州城坚池深，若是强攻，即便我们有三千人，也要崩掉满嘴牙。”
“谁说要强攻了？”
周辰将炭笔扔在桌上，黑色的粉末溅开。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他转头看向站在左侧的赵清璇。
这位前朝公主此刻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素色长裙，手里捏着那是刚刚才捂热的虎符。
“清璇。”
“在。”赵清璇上前一步，姿态优雅，却少了几分傲气，多了几分干练。
“我要你以长乐公主的名义，写三十封亲笔信。”
周辰的语速极快，条理清晰。
“写给青州府内那三十家最大的豪族。告诉他们，大皇子弑父杀兄，得位不正。告诉他们，我周辰是奉先皇遗诏讨逆。再告诉他们……”
周辰嘴角上扬，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谁先开门迎我入城，谁就是大乾的功臣，家族产业秋毫无犯。谁若是执迷不悟，跟着伪朝廷一条道走到黑……”
“满门抄斩。”
赵清璇深吸一口气，握着虎符的手紧了紧。
“明白。这封信，我会写得让他们夜不能寐。”
“玉霜。”
周辰的目光转向右侧。
白玉霜正低头拨弄着算盘，听到点名，立刻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金钱的光芒。
“我要你发动一场战争。”
“战争？”白玉霜一愣，“带兵打仗是穆家妹子的事，我只会做生意。”
“就是做生意。”
周辰的手指在地图上的几条黑色商路上划过。
“我要你用‘仙盐’和‘烧刀子’，对青州府进行倾销。价格压到最低，低到让城里所有的盐商酒商都破产，低到让他们的银子像流水一样流进我们的口袋。”
“同时，高价收购粮食、生铁、药材。”
周辰的眼神冷酷得像是在谈论一笔尸体的买卖。
“我要吸干青州府的每一滴血。让他们的粮仓里只有老鼠，让他们的库房里只剩下灰尘。等到我兵临城下的时候，我要让他们连守城的力气都没有。”
白玉霜的眼睛越听越亮，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才是她渴望的战场。
不见血，却能杀人。
“交给我。”她舔了舔红唇，笑容妩媚而致命，“半个月，我保证让青州府的米价翻三倍。”
“很好。”
周辰最后看向穆青寒。
这位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女将，此刻身上还带着未散的煞气。
“青寒，你的任务最重。”
周辰指了指窗外。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远处的山谷里，那两千多名刚刚投降的虎贲卫士兵正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晒太阳。他们虽然卸了甲，没了兵器，但那种属于精锐的骄横之气，并没有完全散去。
这是一群吃饱了饭就会生事的狼。
“这两千人，是好苗子，也是烫手山芋。”
周辰沉声道。
“他们投降是因为饿，是因为怕，不是因为忠诚。现在的他们，是一盘散沙，甚至是一堆随时可能炸膛的火药。”
“我要你把他们打散，重组。”
“能不能做到？”
穆青寒皱起眉头，看着那些降兵，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主公，这些人都是老兵油子。若是强行编入黑狼卫，恐怕会带坏我们的风气。若是单独成军，又怕他们临阵倒戈。”
“那就别把他们当人。”
周辰冷冷地打断了她。
“想当我的兵？想穿回那身铁甲？想吃肉喝酒？”
“先脱一层皮再说。”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已画好的图纸，拍在穆青寒面前。
图纸上画的不是阵法，也不是兵器，而是一些奇怪的建筑结构——深坑、高墙、以及连绵不断的矿洞。
“这是……”穆青寒不解。
“劳动改造营。”
周辰吐出这个陌生的词汇。
“后山的铁矿不是缺人手吗？城墙不是还要加固吗？这就是现成的劳力。”
“告诉他们，这里不养闲人。”
“表现好的，听话的，才有资格参加选拔，进入预备队。表现不好的，刺头的，就给我去挖矿，挖到死为止。”
“用汗水洗掉他们的傲气，用劳动磨平他们的棱角。我要的不是一群大爷，我要的是令行禁止的战争机器。”
穆青寒看着图纸，又看了看周辰那张冷酷的脸，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这个男人，对敌人狠，对自己人狠，对俘虏……更狠。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是最有效、最快速消化这批降兵的办法。
“末将领命！”
“另外。”
周辰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去的穆青寒。
“从黑狼卫里，挑出三百个最机灵、最能吃苦的。我要亲自训练他们。”
“训练什么？”穆青寒问。
“用新家伙。”
周辰走到角落，掀开一块黑布。
下面露出了一排造型奇特、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机械。那不是弓弩，也不是刀剑，而是一种在这个时代从未出现过的，拥有复杂滑轮组和瞄准系统的——
神臂连弩（改良版）。
“光有重甲步兵不够。我们要攻城，要野战，还需要更远的射程，更猛的火力。”
周辰抚摸着那冰冷的机械结构，眼中闪过一抹狂热。
“我要组建一支，能让敌人在三百步外就绝望的……神机营。”
会议结束。
众人领命而去，原本安静的议事厅瞬间空荡下来。
周辰独自站在地图前，目光再次聚焦在那个被红圈圈住的“青州府”上。
窗外，夕阳西下。
残阳如血，将整个盘龙山庄染成了一片金红。
远处山谷里，两千名降兵正在被黑狼卫驱赶着，排队领取晚饭。喧闹声、呵斥声顺着风传了过来。
这一切，都是他的基业。
但还不够。
远远不够。
在这个乱世，不进则退。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好，就必须不断地吞噬，不断地壮大。
青州府，只是第一步。
他的目光越过地图的边缘，看向了更北方的京城，看向了更南方的淮南。
那里，才是真正的舞台。
“在这个舞台上，没有配角。”
周辰低声自语，手指猛地收紧，将手中的炭笔捏成粉末。
“要么当主角，要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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