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一匹纯黑色的辽东战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的两道热气在北境零下三十度的寒风中瞬间化作白霜,挂在了马鬃上。
千夫长赵铁伸手抹掉胡须上的冰碴子,却抹不掉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这里是黑山头以北三十里,大周与狼族新划定的缓冲地带。
“头儿,不对劲。”
身边的副官勒紧了缰绳,战马不安地刨动着冻土,“太静了。往常这时候,总能看见几只落单的黄羊,或者是狼族的斥候。今天连个鬼影都没有。”
赵铁眯起眼睛,目光扫过前方那片灰褐色的戈壁滩。
确实太静了。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枯草的哨音。
“全员戒备。”
赵铁按住腰间的横刀,低声下令,“铁浮屠在前,弓弩手在后。一旦有情况,不用请示,直接杀。”
作为镇北军的老人,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无数次。他相信自己那一身重达六十斤的冷锻钢甲,也相信身后这一千名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兄弟。
就在这时,前方的土丘后面,转出了一队人马。
大约两千人。
他们穿着狼族特有的羊皮袄,但没戴那种夸张的狼头帽,而是戴着一种圆顶的皮帽子。胯下的马匹矮小敦实,看起来不像是在冲锋,倒像是在散步。
最奇怪的是,这帮人没带弯刀,也没背弓箭。
他们手里,每人抱着一根黑乎乎的、长约三尺的铁管子。
“这是啥?”
副官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狼崽子穷得连刀都配不起了?拿着烧火棍来打仗?”
赵铁也笑了。
他敲了敲自己胸前厚实的护心镜,发出当当的脆响。
“管他是啥。没有弓箭,他们就是活靶子。”
赵铁拔出横刀,刀尖指向前方。
“弟兄们!送上门的军功!冲上去,剁碎了他们!”
“杀——!!!”
一千名大周骑兵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前排的三百名重骑兵压低了马槊,后排的轻骑兵抽出了马刀。马蹄翻飞,卷起漫天黄沙,如同一道黑色的铁墙,向着那两千名狼族士兵压了过去。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狼族应该开始抛射羽箭了。
但对方没动。
那两千人甚至下了马。
他们把战马交给身后的辅兵牵着,然后迅速排成了三排横队。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半蹲,第三排站立。
每个人都举起了手中的“烧火棍”,黑洞洞的管口对准了冲锋的骑兵。
“这是在干嘛?拜年吗?”
赵铁狞笑着,夹紧马腹,速度提到了极致。
两百步。一百五十步。
他甚至能看清对面那些狼族士兵脸上戏谑的表情。
就在这时。
赵铁看到对面第一排的士兵,手里拿着一根冒烟的绳子,按在了铁管后面。
噗、噗、噗。
一阵并不整齐、像是炒豆子般的爆裂声响起。
紧接着,一团团白色的烟雾在狼族阵地上腾起,迅速连成了一片,遮蔽了视线。
赵铁下意识地举起盾牌护住面门。
当!
一声巨响。
精钢打造的盾牌并没有像挡住箭矢那样把攻击弹开。赵铁只觉得手腕剧震,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凿穿了盾牌,狠狠撞击在他的左肩上。
噗嗤。
护肩甲片崩碎,滚烫的铅丸钻进肉里,撞碎了肩胛骨,然后在体内翻滚、变形,把肌肉搅成了一团烂泥。
“啊——!”
赵铁惨叫一声,差点跌落马下。
但这只是开始。
那种炒豆子般的声音并没有停,反而越来越密集。
啪啪啪啪!
冲在最前面的三百名重骑兵,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并没有箭矢划破空气的嗖嗖声,只有沉闷的入肉声和骨骼碎裂声。
一名骑兵的胸甲被打穿,铅弹带着碎铁片钻进肺叶,他还没来得及咳嗽,就被后面冲上来的战马撞飞。
一匹战马的脑袋被打爆,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绊倒了身后的两匹马。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妖法?!”
副官惊恐地大叫,他的脸上被一颗流弹擦过,少了一块肉,鲜血淋漓。
“冲!别停!停下就是死!”
赵铁忍着剧痛,嘶吼着,“只要冲进去!只要近身!他们就是死人!”
只要近身。
这是冷兵器时代所有骑兵的信条。弓箭手一旦被骑兵近身,就是待宰的羔羊。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距离越来越近。
赵铁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那股刺鼻的硫磺味。
然而,对面的第一排射击完毕后,并没有慌乱。他们迅速退到后面,开始往管子里捅什么东西。
原本站立的第三排,此刻变成了第一排。
“放!”
狼族千夫长挥下弯刀。
轰!
又是一轮齐射。
这一次,距离更近,威力更大。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骑兵,连人带马被打成了筛子。赵铁胯下的战马身中三弹,悲鸣一声,前蹄跪地。
赵铁被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他挣扎着抬起头。
视野里,他的兄弟们正在被屠杀。
那些引以为傲的重甲,在这些会喷火的铁管面前,脆弱得像纸。铅弹无视了所有的防御,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破碎的尸体。
没有刀光剑影的拼杀,没有热血沸腾的对决。
这就是排队枪毙。
简单、枯燥、且高效的屠杀。
“撤……快撤……”
赵铁嘴里涌出血沫,视线开始模糊。
最后一名还能动弹的斥候,名叫李狗子。他因为马慢,落在了最后面。
看到这地狱般的一幕,李狗子吓破了胆。他调转马头,疯狂地抽打着马屁股,向着来路狂奔。
一支流弹击中了他的头盔,打飞了顶上的红缨。
李狗子不敢回头。
他听到身后传来了狼族士兵的欢呼声,还有那种令人绝望的、零星的枪声——那是他们在给地上的伤员补枪。
在路过一具尸体时,李狗子看到那是狼族的一个倒霉蛋,大概是因为炸膛或者是操作失误把自己崩死了。尸体旁边,掉落着一杆还在冒烟的火绳枪。
李狗子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许是为了回去交差,他猛地弯腰,一把捞起那杆枪,然后伏在马背上,死命狂奔。
风在耳边呼啸。
李狗子跑了整整三十里,直到战马累死在镇北关下。
他抱着那杆枪,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关门前,对着守门的士兵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败了……全败了……”
李狗子哭得像个孩子,“他们有妖法……他们不用刀……他们用火杀人……”
夕阳西下。
黑山头的戈壁滩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千具大周骑兵的尸体。
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
狼族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他们没有割头颅,因为可汗说了,这些铁甲扒下来,熔了可以做更多的枪管和子弹。
一个新的时代,踩着旧时代的尸骨,血淋淋地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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