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细沙滩上,落下了一层细密的黑色粉尘。
那是煤灰。
海风卷着这些来自遥远大陆的工业废料,铺满了那霸港的栈桥。几个琉球渔民趴在沙滩上,额头贴着地面,浑身颤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海面。
在他们头顶的这片海域,已经被阴影覆盖。
“定远号”巍峨的黑色舰体横亘在港口外,巨大的烟囱喷吐着浓烟,像是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螺旋桨搅动海水的轰鸣声,震得码头上的木板都在发颤。
“下锚。”
舰桥上,周辰放下望远镜,语气平淡。
哗啦啦——
粗大的铁链拖着重达数吨的铁锚坠入海中,激起冲天的水柱。
这里是琉球,大周东出太平洋的第一站。也是被倭国萨摩藩实际上控制了十几年的傀儡属国。
一艘挂着大周龙旗的小火轮(交通艇)劈波斩浪,载着周辰和数十名锦衣卫向码头驶去。
码头上,早已跪满了一地的人。
为首的是个身穿蟒袍的中年人,那是琉球王尚宁。他跪在最前面,捧着降表,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煤灰里。
但在尚宁王的身后,还站着一排人。
他们没有跪。
这些人剃着怪异的月代头,穿着宽大的武士服,脚踩木屐,腰间插着两把长短不一的太刀。他们抱着双臂,用一种既贪婪又警惕的眼神,打量着越来越近的周辰。
“那就是倭寇?”
铁牛站在船头,把手里的混铁棍捏得嘎吱作响,“长得跟猴子似的,还挺横,见着咱们都不跪?”
“他们不是倭寇,是萨摩藩的武士。”
周辰整理了一下袖口的金线,“在这个岛上,他们才是太上皇。”
小火轮靠岸。
周辰踏上栈桥,靴底碾碎了地上的煤渣。
“罪臣尚宁,恭迎天朝大皇帝陛下!”
琉球王尚宁膝行几步,把头磕得邦邦响,“不知天朝大军驾到,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周辰没让他起来。
他看着尚宁身上那件有些陈旧、甚至有些不合规制的蟒袍,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尚宁,朕记得,太祖曾赐你琉球‘守礼之邦’的匾额。怎么,现在见了主子,连件像样的衣服都穿不出来?”
尚宁浑身一抖,刚要说话,身后那个领头的武士突然跨前一步,挡在了周辰面前。
“大周的皇帝。”
武士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下巴抬得很高,“这里是琉球,也是我们萨摩藩的领地。你带兵船闯入,问过我们家主岛津大人的意思吗?”
这人名叫岛津久雄,是萨摩藩驻琉球的奉行(长官)。
他看着周辰身后那些没穿盔甲、只背着“烧火棍”的士兵,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在他看来,这些汉人除了船大一点,根本不懂什么是武士道。
“萨摩藩?”
周辰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岛津久雄那把装饰华丽的太刀上。
“朕跟琉球王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一条狗来插嘴?”
“八嘎!”
岛津久雄大怒,手按在了刀柄上,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拔刀术的起手式,“你敢侮辱岛津家的武士?我要跟你决斗!”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尚宁王吓得面无人色,想要去拉岛津的袖子,却被一脚踹开。
铁牛大吼一声,举起棍子就要冲上去。
“退下。”
周辰伸手拦住了铁牛。
他看着岛津久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死人的怜悯。
“决斗?”
周辰笑了笑,从身后的侍卫手中接过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的不是兵器,而是一套崭新的、绣着麒麟补子的绯红官袍,还有一顶乌纱帽。
“朕来这里,是为了教化,不是为了杀猪。”
周辰把托盘递到尚宁王面前。
“穿上它。”
尚宁王愣住了,看着那套象征着大周正统官员身份的衣服,眼泪夺眶而出。多少年了,他这个国王当得像个孙子,今天终于有人给他撑腰了。
“谢……谢主隆恩!”
尚宁王颤抖着手去接官袍。
“不许穿!”
岛津久雄彻底被激怒了。这是在打萨摩藩的脸!如果琉球王穿上了大周的官服,那萨摩藩算什么?
仓啷!
寒光一闪。
岛津久雄拔刀了。
他的动作极快,居合斩带着破风声,直奔尚宁王伸出的双手。他要砍断这双敢接衣服的手,以此来立威。
“找死。”
周辰的眼神骤然变冷。
他没有拔剑,也没有躲避。
他的右手以一种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从腰间的枪套里拔出了那把特制的左轮手枪。
抬手,扣动扳机。
砰!
一声爆鸣在码头上炸响,惊飞了远处的海鸥。
岛津久雄的刀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眉心多了一个黑红色的圆洞。
这一枪太快,快到他甚至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他眼中的凶狠还未散去,生机却已经断绝。
当啷。
太刀落地。
岛津久雄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在满是煤灰的栈桥上,激起一蓬黑尘。
全场死寂。
剩下的十几个萨摩武士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手按在刀柄上,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恐惧。
这根本不是武术,这是妖术!隔着十步远,连动作都没看清,人就没了?
周辰吹了吹枪口的青烟,把枪插回腰间。
“现在,还有谁想决斗?”
没人敢出声。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武士,此刻一个个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甚至有人腿软跪在了地上。
“继续。”
周辰指了指尚宁王。
尚宁王哆哆嗦嗦地接过官袍,当着所有人的面,脱掉了身上那件带着倭国风格的旧衣,换上了大周的绯红官袍,戴上了乌纱帽。
“臣,尚宁,叩见吾皇!”
尚宁王再次跪下,这一次,他的腰杆挺直了许多。
“起来吧。”
周辰目光扫过那些萨摩武士。
“把这些人绑了。还有岛津的尸体,挂在港口的灯塔上。”
“朕要让所有路过的船只都知道。”
周辰背着手,向岛内走去。
“琉球,是大周的琉球。”
“从今天起,这里只准说汉话,只准穿汉服,只准用大周宝钞。”
“谁赞成,谁反对?”
没人反对。
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和定远号汽笛的轰鸣声,在替这个新时代做注脚。
当晚,琉球王宫。
周辰坐在王座上,看着下面正在把酒言欢的黑狼卫将领,又看了看旁边一脸谄媚的尚宁王。
“陛下,岛上还有三千萨摩驻军,据守在首里城北的据点里,不肯投降。”穆青寒走进来汇报。
“不肯投降?”
周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那就别投降了。”
“明天把定远号开到据点对面的海湾里。用主炮给他们上一课。”
“告诉他们,什么叫‘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琉球只是个跳板。
周辰的目光已经越过了这片群岛,看向了更南方的吕宋(菲律宾)。
那里,有西班牙人的总督府,有堆积如山的黄金,还有……他最需要的橡胶园。
“石香姑。”
“在!”一身红衣的女提督从席间站起。
“明天你带路。朕听说吕宋那边的西班牙人,最近杀了不少咱们的华人商客?”
石香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是!上个月有一船泉州客商被他们当做海盗吊死了,货也被吞了。”
“很好。”
周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血债,必须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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