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一盘被卡住的磁带，在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嗒”后，重新开始转动。
守在审讯室门口的年轻警员王强，猛地眨了眨眼，只觉得刚才好像走了一下神。
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后颈窝窜起一股子莫名的凉意，像有谁对着他吹了一口冰气。
不对劲。
空气里，那股子熟悉的、混杂着汗味和劣质烟草的味道，似乎被什么东西冲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浓郁得化不开的、甜腻中带着腥臊的铜锈味。
是血。
而且是大量的、新鲜的血。
王强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他用力地嗅了嗅，那股味道更加清晰，像一根冰冷的针，直往他天灵盖里钻。
“老刘！”他一把抓住旁边搭档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你……你闻到没有？”
老刘比他年纪大些，经验也更足，在王强开口的瞬间，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就已经变了颜色。
作为一名老公安，他对这种味道太熟悉了。
那是只有在最惨烈的凶案现场，才能闻到的，属于死亡的独特芬芳。
可这怎么可能？！
这扇加厚的铁皮门，从里面根本打不开，外面有他们四个人，荷枪实弹，寸步不离。
别说是人了，就是一只耗子，也别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钻进去！
一股冰冷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攫住了老刘的心脏。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哆哆嗦嗦地从腰间掏那串黄铜钥匙。
“不对劲……快！开门！”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哗啦”一声，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厚重的铁门，被猛地向外拉开。
门后的景象，让两个身经百战的公安，胃里瞬间翻江倒海，发出痛苦的痉挛。
那不是房间。
那是一个屠宰场，一个刚刚举行完邪恶祭祀的人间地狱。
李伟，那个半小时前还在吹牛打屁、幻想着明天当英雄的李伟，此刻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破烂的垃圾，瘫软在房间中央。
他已经看不出完整的人形，四肢以一种违反了人体构造学的角度扭曲着，浑身赤裸，身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地面上，血、尿、以及各种不可名状的秽物混合在一起，汇成了一片黏腻的、散发着冲天恶臭的沼泽。
那股甜腻的血腥味，像一堵看不见的墙，迎面就拍在了两个警员的脸上。
“呕——”
王强再也忍不住，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扶着墙，弯下腰，把晚饭连同胃里的酸水，一股脑地全吐了出来。
老刘的脸，白得像一张宣纸，他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那地狱般的景象，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了两个针尖。
他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足足过了十几秒，一声凄厉的、完全变了调的嘶吼，才从他喉咙里撕裂而出，划破了整个派出所死一般的寂静。
“死……死了！李伟死了！！”
这一声喊，像一颗被扔进滚油里的炸雷。
走廊里，瞬间响起了无数杂乱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值班的，休息的，所有听到这声惨嚎的警员，都疯了一般地朝着审讯室的方向冲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门口那两个面如死灰、一个还在呕吐的同事，以及门内那片血色的地狱时，整个派出所，彻底炸了锅。
“天哪！”
“这……这是怎么回事？！”
“凶手呢？凶手是怎么进去的？！”
惊骇、不解、愤怒、还有一股子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的、名为“恐惧”的寒流，在每个人心头炸开。
固若金汤的堡垒，在一夜之间，成了一个被公之于众的、血淋淋的行刑场。
那个所谓的“京城大侠”，在他们最严密的防守下，在他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用一种神鬼莫测的方式，完成了他的杀人预告。
“都他妈给我让开！”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赵卫国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了骇人的阴云，双眼赤红，像两块烧透了的炭。
他一把推开堵在门口、一个个脸色惨白如鬼的下属，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踏入了那间已经被血腥和污秽彻底淹没的审讯室。
脚下的皮鞋，踩在黏稠的血泊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眼前的景象，让他那双见惯了尸山血海的眼睛，也猛地收缩了一下。
但他没有去看地上那堆已经不成人形的烂肉，他的目光，像两道锋利的探照灯，越过那片狼藉，死死地锁定了正对着门的那面、洁白的隔音墙壁。
在那里，用还在往下滴落的、粘稠的鲜血，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癫狂的草书。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刻进墙壁里的，带着焚尽一切的怨毒和恨意。
“下一个，贾张氏。”
“三天后，取你狗命。”
“京城大侠！”
那三个血淋淋的“京城大侠”，写得尤其大，张牙舞爪，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嘲弄的鬼脸，正对着他，对着门外所有的公安，无声地狂笑着。
这不是一场谋杀。
这是一封战书。
一个当着全京城老百姓的面，狠狠扇在他们整个公安系统脸上的、响亮到震耳欲聋的耳光！
赵卫国死死地盯着那行血字，嘴唇抿成了一条僵直的线。
他感觉不到恐惧，只感觉到一种被烈火反复灼烧的、深入骨髓的耻辱和暴怒。
他仿佛听到了，那个看不见的凶手，在他耳边低语：
你们，护不住任何人。
赵卫国的拳头，在身侧死死地攥紧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根根泛白。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卷起了骇人的风暴，对身后那些已经彻底呆住的下属，发出一声压抑着无尽怒火的低吼：
“法医！勘察！封锁现场！”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封锁南锣鼓巷95号院！从现在开始，一只老鼠都不许给我放出去！”
他戴上帽子，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
“我现在，就去会会这个……伟大的劳动模范，和他那个好邻居——贾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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