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砖窑坐落于雁栖河北岸一处荒僻的丘陵背阴处,早已废弃多年,残破的砖砌烟囱斜指向铅灰色的天空,如同垂死巨人的手指。窑场周围杂草丛生,散落着破碎的砖瓦和风化的土坯,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淡淡的霉味。
苏晓月、薛静、赵勇在星流隐蔽力场的掩护下,小心翼翼地接近。按照暗号指示,他们需要找到“跛脚陶匠”。此刻已近黎明,天色却比深夜更加晦暗,北方阴山方向传来的压抑感越来越重,仿佛整片天空都要塌陷下来。
窑洞口堆着些半成品的泥坯和废弃的工具,里面黑黢黢的,只有深处隐约有微弱的火光跳动。
“有人。”赵勇压低声音,示意窑洞深处一个佝偻着的身影,正背对着洞口,凑在一盏昏暗的油灯前,似乎在摆弄着什么泥胎。
苏晓月深吸一口气,示意薛静和赵勇稍候,自己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衫,缓步走入窑洞。脚步声在空旷的窑洞里引起轻微回响。
那佝偻身影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用沙哑的嗓音问:“找谁?”
“寻一位老师傅,请教‘残月当空’时,陶土可还趁手?”苏晓月按照暗号回应,声音平静。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来。是个看起来六十余岁的老者,脸上布满窑火熏烤的皱纹和尘灰,左腿明显有些不便,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棍。他浑浊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打量着苏晓月,目光在她脸上那拙劣的伪装和破旧却难掩特殊气质的衣着上停留片刻。
“残月当空,窑火正温,泥胎才好定形。”老者慢吞吞地接上暗号,语气听不出情绪,“姑娘看着面生,不是本地人吧?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还惦记着玩泥巴?”
“故人所托,不敢忘怀。”苏晓月直视着他的眼睛,“老师傅这里的泥胎,可还留着‘狐狸’的模子?”
听到“狐狸”二字,老陶匠的眼皮似乎微微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那副浑浊麻木的样子。“模子老了,怕是不好用了。而且……”他顿了顿,用木棍轻轻敲了敲身旁一个刚塑好、尚未烧制的泥胎,“最近窑里不太平,总有些‘脏东西’混进来,烧出来的东西,模样是那个模样,芯子却不知道是什么了。”
苏晓月顺着他的木棍看去,那泥胎塑的似乎是个普通的仕女像,但仕女低垂的面容在摇曳火光下,隐约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仿佛那泥塑的眉眼深处,藏着活物般的恶意。星流立刻在她意识中低语:“**该泥胎表层有极其微弱的‘潜渊者’侵蚀残留,与涵洞中标记同源。**”
这老陶匠在暗示什么?他察觉到了“潜渊者”的污染?还是说……他本身就有问题?
“脏东西确实恼人。”苏晓月顺着他的话,一边警惕,一边尝试获取更多信息,“不知老师傅可有法子,把这些‘脏东西’清出去?或者,至少保住真正的‘模子’不失?”
老陶匠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忽然叹了口气,转身用木棍拨弄了一下窑膛口的余烬:“法子?老朽一个烧窑的,能有什么法子?火候到了,该烧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保不保得住,得看‘模子’自己的造化,也得看……送‘模子’来的人,有没有留下‘防火’的后手。”
他似乎在暗示云无涯可能留有后手对抗侵蚀。但他的话总是模棱两可,让人难以捉摸真实意图。
“那位送‘模子’来的朋友,如今身陷囹圄。”苏晓月决定再试探一步,“不知老师傅可知道,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给后来寻‘模子’的人?”
老陶匠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这次,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锐利的光,但转瞬即逝。“身陷囹圄……他走之前,倒是留了件‘坯子’在这儿,说要是有人拿着‘残月当空’的契子来寻,就把‘坯子’交出去。不过……”他话锋一转,“那‘坯子’有点邪性,放在这儿久了,好像……活了。老朽不敢轻易碰,一直用老窑土镇着。”
活了?苏晓月心头一凛。是云无涯留下的东西发生了异变,还是被“潜渊者”污染了?
“能否让我们看看那‘坯子’?”苏晓月问。
老陶匠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挪动跛脚,走到窑洞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扒开一堆杂物和干草,露出一个用暗红色窑土封着口的**粗陶坛子**。坛子约半人高,表面没有任何纹饰,但封口处的窑土上,用指甲深深划出了一个复杂的、如同狐狸尾巴缠绕的符号。
“就在这儿。你们自己看吧。老朽离远点,这玩意儿,瞅着心里发毛。”老陶匠说着,真的拄着棍子退开了几步,缩到窑洞口的光暗交界处,身影几乎融入阴影。
苏晓月示意赵勇戒备,自己与薛静、星流缓缓靠近陶坛。越是靠近,越能感到一股阴冷、污秽的气息从坛子缝隙中隐隐渗出,与“潜渊者”的力量同源,但又似乎混杂了一些别的、更加混乱无序的东西。
星流扫描:“**坛体材质为普通陶土,但封口窑土经过特殊处理,含有微量阻灵金属粉末及生物碱,具有抑制能量外泄和生物活性作用。内部存在高浓度混沌能量反应,与‘潜渊者’侵蚀高度相关,但核心处有微弱加密信息波动,疑似保护性封装。**”
云无涯留下的到底是什么?一个被污染但仍有信息残留的“东西”?
“打开吗,陛下?”薛静声音有些发紧。
苏晓月看着那诡异的陶坛,又瞥了一眼窑洞口仿佛置身事外的老陶匠,心中急速权衡。开,可能面对未知的危险,但也可能是获取关键信息甚至破局之物的唯一机会。不然,线索就此中断,他们只能盲目行动。
阴山方向的天空,又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大地呻吟般的轰鸣,窑洞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
时间不多了。
“开!”苏晓月下定决心,“星流,准备隔离可能的外泄污染。薛娘子,准备生命屏障。赵勇,警戒四周,尤其是……”她余光扫向洞口的老陶匠。
星流的数据流分出几缕,在陶坛周围布下一层银色的能量薄膜。薛静强撑精神,调动所剩无几的生命灵能,形成一层淡绿色的光晕笼罩在三人周围。
苏晓月深吸一口气,伸手缓缓揭开封口的暗红色窑土。窑土并不坚硬,反而有些粘稠,揭开时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腐臭与硫磺混合的气味猛地涌出!即使有星流和薛静的双重防护,三人仍感到一阵恶心眩晕。
坛口内一片漆黑,仿佛连接着深渊。
忽然,两点猩红的光芒在坛内深处亮起!紧接着,一只覆盖着黏腻黑泥、指节扭曲变形、指甲尖长的**手**,猛地从坛口伸出,抓向离得最近的苏晓月!
“陛下小心!”赵勇怒吼一声,挥拳砸向那怪手,但他的拳头打在黑泥上,竟发出沉闷的“噗”声,力道被吸收大半,反而被怪手反手抓住手腕!黑泥迅速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传来“滋滋”的腐蚀声和赵勇的闷哼!
薛静的绿色屏障立刻收缩,试图阻止黑泥蔓延。星流的银色能量膜也瞬间收紧,如同烙铁般灼烧着怪兽表面的黑泥,发出“嗤嗤”声响和刺鼻白烟。
怪手吃痛,猛地缩回坛内,但坛口开始剧烈震动,更多的黑泥如同沸腾般涌出,坛体表面出现道道裂痕!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痛苦面孔糅合而成的**黑影**,正挣扎着要从坛内爬出!浓烈的“潜渊者”气息扑面而来!
“镇压它!”苏晓月厉喝,同时将自身“变数”之力集中于指尖,凌空画出一个从万相回廊记忆中得到的、用于“固形镇念”的简易古符,点向坛口!
古符金光一闪,没入沸腾的黑泥,那扭曲黑影的挣扎顿时一滞,发出无声的尖啸。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窑洞口,那一直沉默旁观的老陶匠,忽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讥讽与贪婪的怪笑!
“等的就是这一刻!新鲜的‘变数’灵魂,还有这纯净的‘数据生命’……真是上好的祭品,足以让‘影主’挣脱最后的束缚!”
只见他佝偻的身躯猛地挺直,脸上的皱纹如同活物般蠕动、剥落,露出下面青灰色、布满暗红血管的皮肤!他的跛脚也瞬间恢复正常,不,是变得更加粗壮,腿部肌肉畸变膨胀,撑破了裤管!他手中那根木棍“咔嚓”碎裂,露出里面一截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非金非骨的尖刺!
他根本不是普通的接应人,而是早已被“潜渊者”深度侵蚀控制的**傀儡**!甚至可能是“潜渊者”在此地的一个小型化身!
他一直在等,等苏晓月他们打开陶坛,引出里面封印的“潜渊”侵蚀体,同时消耗他们的力量,然后……一网打尽!
“保护陛下!”赵勇不顾手臂腐蚀的剧痛,挣脱怪手残余的黑泥,转身扑向变异的老陶匠(或者说潜渊傀儡)。
薛静也咬牙将大部分生命屏障转向苏晓月,自己暴露在越发浓郁的污秽气息中,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星流急速分析:“**目标能量层级飙升!已突破本世界常规上限!具备高维侵蚀与精神污染特性!物理攻击效果有限!建议优先破坏其与‘门’阴影面的能量连接节点!疑似位于其胸口核心!**”
苏晓月心念电转。破坏连接节点?谈何容易!对方显然蓄谋已久,实力远超预期。
变异陶匠(潜渊傀儡)狞笑着,挥动幽绿尖刺,一道污秽的绿光如同毒蛇般射向赵勇!赵勇奋力闪避,仍被绿光擦过肩头,顿时皮肉溃烂,冒出恶臭黑烟!
与此同时,陶坛内的扭曲黑影在苏晓月的古符镇压下虽未完全脱出,却伸出更多黏腻的触须般黑泥,缠绕向星流的银色能量膜和薛静的绿色屏障,疯狂消耗着他们的力量。
内外夹击,绝境再现!
苏晓月看着苦苦支撑的薛静和赵勇,看着光芒不断黯淡的星流,又感受着北方那越来越近的、仿佛末日降临般的压迫感。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不!还有机会!
云无涯留下这个被污染的陶坛,难道只是为了害后来者?以他的智计,不可能只做一手准备!那被封印在污染核心的“加密信息波动”……或许才是关键!
“星流!”苏晓月用尽力气在意识中喊道,“放弃外围防御,集中所有算力,配合我的‘变数’感应,强行冲击陶坛污染核心的加密信息!赌一把!”
星流没有丝毫犹豫,瞬间收缩所有数据流,放弃了对黑影触须的抵抗,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银光,与苏晓月指尖再次亮起的、融合了“变数”特质与回廊记忆古符奥义的金色光点一起,无视外围黑泥的阻拦,悍然射入陶坛深处,直指那一点微弱的加密波动!
“找死!”潜渊傀儡见状,舍弃赵勇,幽绿尖刺调转,直刺苏晓月后心!
薛静惊呼,想要扑过来阻挡,却已无力。
赵勇目眦欲裂,却救援不及。
就在尖刺即将触及苏晓月背心的刹那——
陶坛深处,那点加密波动被金银两色光芒强行冲破!
没有爆炸,没有光华四射。
只有一段清晰、冷静、带着云无涯特有语调的**意念信息**,如同清泉般瞬间涌入苏晓月、星流,乃至靠近的薛静和赵勇的意识:
**“若见此讯,说明尔等已陷绝境,且‘影蚀’已深。”**
**“陶坛所封,非礼,乃饵。内蕴一缕‘影主’分念与大量‘门’之阴影面污秽,足以引动真正‘潜渊者’投影或高级傀儡关注。此为‘祸源’。”**
**“然,饵中藏钥。以‘变数’之力混合‘数据生命’之纯粹解析,可短暂激发污秽核心逆反,形成针对‘潜渊者’力量的‘信息扰流’与‘定位回馈’。”**
**“扰流可暂时瘫痪周边‘潜渊’关联单位(包括傀儡)约三息。回馈将标记其能量源头及主要控制节点坐标。”**
**“坐标已得:其一,皇宫地底‘观星台’密库;其二,阴山‘倒影’核心偏东三十里,地下溶洞。此为‘影主’于此界两大锚点。”**
**“吾身困之处非‘理事会’,乃皇宫密库。彼处亦是‘秩序’与‘潜渊’角力之暗桩。”**
**“破锚点,或可暂缓‘倒影’吞噬之势,亦能削弱傀儡之力。然,时机稍纵即逝,慎行。”**
**“珍重。无涯。”**
信息结束的瞬间,陶坛内被金银光芒侵入的污染核心,果然发生了剧烈的逆反!那些沸腾的黑泥和扭曲黑影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疯狂炸裂、彼此冲突,爆发出一圈混乱而强力的**信息扰流**!
正向苏晓月刺来的潜渊傀儡,动作猛地一僵,眼中幽绿光芒剧烈闪烁,脸上露出痛苦与不可置信的神色,那致命的尖刺在距离苏晓月背心仅毫厘之处,硬生生停住!不仅是他,窑洞内外弥漫的污秽气息也为之一清,陶坛中伸出的触须黑泥也软塌下去。
三息!只有三息!
“走!”苏晓月没有丝毫耽搁,在意识接收到坐标的瞬间,就已做出决断。她一手拉起几乎虚脱的薛静,星流的数据流卷住受伤的赵勇,趁着潜渊傀儡被扰流瘫痪的宝贵间隙,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窑洞!
北方,阴山方向的天空,此刻已被一片不断扩大的、仿佛滴入清水的墨汁般的**黑暗**所浸染,黑暗中心,隐约可见那倒立山峰“倒影”的轮廓,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实质感。恐怖的吸力与扭曲感,即便相隔百里,也已清晰可感。
“去哪个坐标?”星流急促地问。皇宫密库,还是阴山地下溶洞?
苏晓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恢复动作、发出愤怒咆哮的潜渊傀儡,又望向北方那吞噬天地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隐隐传来的、仿佛来自“秩序”力量的冰冷波动。
“去皇宫!”她声音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救云无涯,破‘秩序’暗桩,或许……还能找到制约‘倒影’的契机!”
“而且,”她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有些人,该清算了。”
三人一“流”的身影,向着被不祥黑暗笼罩的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废砖窑中,传来陶坛彻底炸裂的巨响,以及潜渊傀儡那充满无尽恶毒的尖利长嚎,如同送行的丧钟,回荡在愈发诡异的天穹之下。
最终的风暴,已迫在眉睫。而皇城深处,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复杂的危局与……时隔五年的,宿命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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