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沉得住气,这是水云天厅长经常教导我的。
做事慢一点、做决定稳一点,慢中求稳、慢中求质、慢中求快,是在体制内“活下来、站起来”的诀窍。
我总不能因为孔祥的一句话,就投到张忠福那边去。在这斗争复杂的体制环境里,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深远,不能因为一时的愤怒和冲动就盲目做出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看着孔祥,诚恳地说道:“厅长,我和小芷涵的感情是真挚的,我会对她负责。而在工作上,我也一定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服从组织的安排。我相信,只要我脚踏实地,做好每一件事,总会得到公正的对待。”
这就是我的答话,不和张忠福搞一派。
而且,我特么是老几,就一正科级的开发区分局局长,还没有资格搞拉帮结派、团团伙伙这种事。
孔祥听了我的话,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神里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他说:“你要知道,在这个大环境里,没有靠山是很难走得远的。忠福同志是个性情中人,跟着他你不会吃亏。”
其实,我的心里也厌恶。我回答孔祥说,感谢厅长您的好意,我也很尊敬张书记,但我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赢得认可。
谈话谈到这里,其实已经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孔祥板着脸说:“行吧,我也不勉强你。但你要记住,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
这已经是威胁了。
说完之后,孔祥就起身离开了,本来我想送他出门的,但是他说看我就膈应,就不要假惺惺地迎来送往了,给我们彼此都留一口顺畅的气。
就孔祥的这种性格,在他的权势范围之外,谈什么都得谈砸,我从来就见过这种类型的说客。
孔祥离开之后,隔壁的麻将也散了。我和小芷涵叫了代驾回她在云阳的房子。这回我发现,自己掉进了富婆的怀抱,小芷涵到底有多少房产,我确实数不过来、也不清楚。
因为有个陌生人,所以我和小芷涵也不好聊太多的事,我们只是紧紧依偎在后排,彼此感受对方的温情。
闻着小芷涵好闻的气息,我的心瞬间舒畅了许多,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综合盘点,此次蒲甘之行,我们收获颇丰。
方轻源不仅立一等功,还即将解决正县级待遇,得功名;夜猫立二等功,还成功进部,登上公安的最高舞台,最关键的是,他通过与昂批恩的那一战,名扬天下,成为赫赫有名的“华夏战警”,得名利;鸡哥心心念念的编制得到解决,不仅和夜猫一样得到二等功,姜峰还给他一笔资金,一下子完成人生的几大跳跃,得实惠。
我的收获也不少。通过夜猫的特训让自己身体强化,从姜峰那里得两千万,还在小芷涵这里找到情感归属。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看,我的收获并不比他们其中一人少。
事事要会想,凡事要看得开。经过盘点,我真觉得自己真的是收获满满,再多求一分都是贪婪。
可我也清醒地认识到,孔祥说的未必不对。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必须要更加谨慎地处理工作和感情上的事情。
处理不好,就可能要平平淡淡地,呆在邛东开发区分局局长的岗位上了此一生。
就不知到时候,小芷涵还会不会守在我的身边?
当天晚上,我问小芷涵这个问题,她用实际行动给了我答案。
事实胜于雄鞭。
本来我和小芷涵约好,第二天睡个晚瞌睡,醒来之后到六广门那边排队吃肠旺面,然后一起回邛山、去良棉的,谁曾日上三竿之时,一个电话打乱了所有的节奏。
省纪委办公室(又或叫办公厅)来电,指令我下午两点半到他们那里,去找一个叫常滨的处长,说事。
我问什么事,那边非常粗暴地跟我说,去就是了,瞎打听什么。
云阳话:老子遭黑得魂都落球喽。
纪委找我,能有什么事,估计不是好事。
我瞬间瘫软如泥。我猜,这是孔祥的报复,他让人把我们在蒲甘期间,由苏帕雅带去买“买”玉石的事情捅到山南纪委,现在组织准备对我采取行动。
说实话,那一刻我的心里后悔得很,拿这烫手的山芋干嘛,现在报应来了吧。
我双手颤抖地按下了姜峰的手机号码,谁晓得这货的一直关机,怎么打都打不通;我又打鸡哥的电话,也呈无人接听状态。
完蛋,这肯定是被一锅端了。
整个中午,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搞得小芷涵莫名其妙,她焦急地问我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事还暂时不能让她知道,所以也就没讲,就说透支过度,得休养休养。
我强打精神,到卫生间冲澡。
任由温暖的水拍打在我布满伤痕的胸口上,我的心慢慢得到了平静。我已经决定,一会到了省纪委,主动乖乖地将苏帕雅给我的银行卡上缴,至于已经花掉的几千块钱,就从工资卡划过去补上吧。
起码可以争取个“主动说明问题”的态度。
我已经作好心理建设,不管组织怎么处理我都认,就算是脱掉身上的警服,都无怨无悔。但是我也划了底线,如果有可能要接受法律制裁的话,那就只有再麻烦刘局长捞人了。
我懊恼、我悔恨。人呐,真不要做亏心事,不然一失足千古恨。
其实我的这笔钱并不是亏心来的,可多少也有点不清不楚、来路不正。
因为情绪不佳,我连中午饭都没有吃。
我让小芷涵驾车送我到一秀楼,然后交待她先回屋等消息。离别的时候我深情地吻了她的脸颊,并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对自己。
“元亮哥,你不要我了吗?”我如此反常的举动,张芷涵要是再看不出问题来,那她就是傻了。
她不由得两眼落泪,说我是不是打算跟她说分手?
“怎么可能呢!”我强起笑颜,捧着她绝美的脸蛋说,小妞,你的男人绝对不是始乱终弃那种,最后他要身穿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你。
小芷涵说那就拉钩,谁骗人谁小狗。
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下我们分开,我登记进了省委大院,来到省纪委办公楼,去找那位叫常滨的处长。
说实话,上楼的时候我脚是软的,仿佛耗尽了一身的元气。
我恨孔祥,在他这里整人真的只隔一夜。
“元亮同志来了啊,先到隔壁交了手机后等我。”常处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高高的,不瘦也不胖,他正在给别人安排工作,所以就让我先到隔壁交手机。
我心想:完蛋,估计姜峰和夜猫也是遭了的吧。
我万念俱灰,感觉天塌了,木然地向隔壁办公室走去。
在这个办公室里,有两个小年轻在忙碌。见我之后,他们仅仅问了我的姓名,然后递给我两个信封,让我把手机和手枪都放分别放里面。
我神情颓废,木然地把手机和手枪都掏了出来,准备装进信封里去。
奋斗生涯戛然而止,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想起这些,我不由得万分亏欠,亏欠我父母、亏欠水云天副厅长、亏欠张芷涵……
我把苏帕雅给的那张银行卡从兜里拿出来,打算一起装进信封里。
不过,不对啊。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起来:刚刚在常滨处长那里,他对我的称呼是“元亮同志”!
我本身经常办案,对于如何称呼人还是有一定研究的,既然常滨处长叫我为元亮同志,那就说明他没有把我当犯人看呢。
要沉得住气!
说实话,这是我进体制以来,学到的最有价值的话,没有之一。
希望能给绝境中的人动力,能引导黑暗中的人找到光,这话一点都不错。有了这一点点希望,我顿时又有了求生的欲望。
将枪支和手机都封装好,并交到两位工作人员手中之后,我心思活泛了起来。
“请问同志,需要多久时间?”我想了一个理由,说是需要给单位报备,能不能告诉我需要多长时间。
可是两个小年轻都不说话,他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意思是不晓得。
“那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任务?”我坚持说,得给单位报备呢,多少给点信息行不?
“工作秘密少打听,单位那边我们会通知的。”这回,终于有一个小伙子开口,可是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让我的心跳加速。
完了,要通知单位,这估计是真正的两规。
从那之后,两个小年轻不再跟我说话,他们给我倒了一杯茶水之后,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我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喝茶,那一刻心里有两支千军万马的队伍在作战,一会从这头杀到那头,一会又从那头杀到这头,杀得尸骨满地,血流成河。
用一句修仙的词语来描述,就是“道心”在煎熬。
这种状态下的思想压力,绝对要比面对佐温、面对昂批燕还要难受。如果当时有测量仪器,我的低压估计130以上,心率绝对200+。
再这样熬下去,不出四五个小时,我就要道心崩溃,有可能要尿裤子,甚至跳楼。
所以,奉劝大家一句,为人不做亏心事,才能不怕鬼敲门。
我在这个小办公室只待了半个小时的样子,但是给我的感觉如同过了一个世纪。
半个小时之后,常滨终于忙完手上的事情,他过来跟那两个小年轻要了装着我的物件的信封,然后对我说:
“元亮同志,我们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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