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会客厅内的静谧。
“进来。”
门无声滑开。加姆率先走入，侧身让开通道。随后，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维尔达，雅努斯的母亲。
她穿着样式简单的长裙，颜色是我熟悉的鸢尾蓝。她的样貌停留画像上生命最美好的盛年，蓝发如雅努斯一样，是深邃的海洋之色，优雅地盘在脑后，几缕发丝柔和地垂在颈边。
蓝眼眸清澈明亮，带着历经生死后的通透与平静。
她走到我面前不远，提起裙摆，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向您致意，尊贵的大人。加姆大人说您要见我。”
声音温和，带着上位者良好的教养，却没有惶恐，只有得体的恭敬。
“坐吧。”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她依言坐下，姿态放松而自然。加姆无声地躬身，退出了房间，并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以及窗外无声流淌的星河。沉默持续了片刻，我率先开口：“有人想给你带话。但是对着你的画像说话，你肯定听不见。”
这算是解释我出现在此地的直接原因。
维尔达的眼睛微微睁大，那抹期冀瞬间变得明亮。
“是……雅努斯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我点头，“她说，‘她很幸福’。还说，‘你会理解她的’。”
维尔达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攥紧了裙摆，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句简单的话和其中蕴含的全部重量都吸入灵魂深处。
过了几秒，她才松开手，脸上绽开一个极温柔、极欣慰的笑容，眼中似乎有光芒闪烁，但并未凝聚成泪。
“这孩子……”她轻声叹息，满是爱怜。
我从随身的空间里取出那份魔法拓印的肖像画副本，没有用递的，只是让它轻轻飘起，悬停在维尔达面前的空中，让她能看清每一个细节。
画面上，我，雅努斯，艾菲儿，瑟薇娅。
维尔达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她微微前倾身体，仔细端详着，从雅努斯倚靠着我时脸上的沉静与依赖，看到艾菲儿的宁静庄重，再看到瑟薇娅的羞怯期待，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
然后，她抬起头，重新看向我，蓝眼睛里是纯粹的探究与了然，却没有丝毫我预想中的震惊、质疑或恐惧。
她只是很平静地问：“大人，您是……？”
“雅努斯的爱人。”我回答，顿了顿，说出了那个在生者世界很少提及的真名，“尼德霍格。”
维尔达点了点头，仿佛这只是确认了一个已知的事实。她的反应让我有点意外。
“你似乎并不惊讶，也不……害怕？”我直接问出了疑惑。
毕竟，无论是“尼德霍格”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还是这幅肖像画所呈现的家庭，对一位传统的、已故的人类王后来说，冲击力应该都不小。
维尔达笑了，那笑容里有种看透世情的豁达。
“为什么要怕呢？”她反问道，目光再次落回画中的雅努斯脸上，“我看得出来，我的女儿……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她的语气带着母亲特有的感慨，“但更重要的是，她的脸上，是幸福，不是恐惧，也不是强颜欢笑。她的眼神很安定，那是被好好爱着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她看向我，眼神清澈：“只要她过得好，过得幸福，那就够了。至于爱人的身份、家庭的形态……这些规矩，在生死面前，在真正的幸福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活着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这是个很通透的女人。难怪能生出雅努斯那样的女儿，也难怪死后还能如此豁达。
“她怀孕了。”我告诉她另一个消息，“所以，暂时没法亲自来看你，或者说，不适合来这种地方。”
维尔达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手下意识地捂住嘴。
“真的吗？太好了……” 随即，她立刻理解了我的意思，连连点头，“没事的，大人，完全没事的！能知道这些消息，看到这幅画，听到她亲口……呃，您转达的话，就已经让我无比欣慰了。”
她再次看向那幅画，笑容扩大，带着点促狭，“不过，这个家……确实挺‘与众不同’的呢。画上另外两位美丽的女士是……？”
“艾菲儿，卢德本纳的精灵公主，瑟薇娅，多尼亚的人鱼公主，同样都怀孕了。” 我一一介绍，“她们都是我的爱人，也是雅努斯认可的家人。”
维尔达听得眼睛越来越亮，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又令人开心的事情。
“一位精灵，一位人鱼……还有我的雅努斯。” 她喃喃道，目光在三人脸上流连，“真是奇妙的缘分。她们看起来……都很美好。雅努斯能和这样的家人在一起，一定不会孤单，真好。”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稍微小心了些：“大人……那，雅努斯的父王，兰德，他……？”
“他理论上应该算退位了。”我言简意赅，“将王国交给了雅努斯，协助处理一些事情。反正性命无忧。”
维尔达明显松了口气，肩膀松弛下来。“这样啊……那就好。他是个好国王，也是个……尽力的父亲。这样的结局，对他和雅努斯来说，或许都是最好的。”
我指了指那幅画：“这个，送你了。尽管死者不应该拿到这些东西，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加姆应该不会阻止。”
“谢谢您，大人。这对我来说，是无价的珍宝。” 她小心地接住飘落的画，抱在怀里，如同抱着雅努斯一般。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大人，请您……稍等一下。”
我挑眉，看着她。
维尔达站起身，走到我身前。“能……请您学下这个吗？”
我低下头。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解开了自己的发带，她以极其灵巧熟练的动作，将披散在肩后的蓝发拢起一部分，手指穿梭，开始编织。
我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将每个细节都记在了脑子里。
她的动作很快，非常熟练。
她的发丝被分成几股，交错，缠绕，收紧……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好了。”维尔达向前一步，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又带着一丝怀念的伤感。
“这个编发的方法，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很简单，但除了我，没人会。雅努斯小时候，我总想教她，可她总是笨手笨脚学不会，要么扯疼自己，要么编得一塌糊涂，最后总是气鼓鼓地要我帮她编好……”
她的声音轻了下去，看着我的后脑，仿佛透过我，看到了那个蓝发小女孩嘟着嘴坐在镜前的模样。
然后，她再次郑重的向我行礼，比刚才更深。
“大人，”她的声音无比真诚，带着母亲全部的感激，“谢谢您。谢谢您给了雅努斯一个家，一个如此特别又温暖的家。我知道，那孩子找到了她真正的归宿。这样，我就真的没有任何遗憾了。”
“嗯。”我应了一声，站起身，“话带到了，画也送到了，我该走了。”
维尔达抱着画，微笑着点头：“请您多保重，大人。也请代我照顾她们。”
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时，停顿了一下。
“那个发型，”我背对着她说，“我会编给她看的。。”
身后传来维尔达轻柔的、带着笑意的回应：“她会认出来的。”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加姆如同最忠实的影子，已经无声地等候在门外。
“接下来，给我把所有人类王国已故的国王都找过来，我要知道是谁宣布的屠龙可以迎娶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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