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脸上时,墨守成正蜷缩在一处断裂的城垛后。刺骨的寒意顺着甲胄缝隙往里钻,他却浑然不觉——那枚刻着“镇世”二字的暖玉正贴在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温润的灵力,不仅修复着他被焚天术灼伤的经脉,更在他周身布下一层无形的屏障,让风雪与厮杀声都仿佛隔了层纱。
“赤辰国……”墨守成低声念着那面残破旗帜上的字,指尖摩挲着暖玉。镇世王的神念还残留在玉中,字字句句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凝重——赤辰国灭国时,连三岁稚子都未能幸免,血妖族像是在抹去某种存在过的痕迹,这绝非寻常的掠杀。而那个启动了镇国之宝后疯癫的五公主,便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荡。暖玉传来的神念说得明白,这枚玉不仅能隐匿他的气息,还能模拟出千年前修士的灵力波动,甚至能短暂扭曲视线,让他在乱军之中不被察觉。此刻他身上的衣甲已被玉佩的灵力改换模样,粗布麻衣外罩着件破旧的皮甲,看起来与守城的普通士兵无异。
“让开!都给我让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角传来,伴随着粗鲁的呵斥。墨守成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看见一队身着银甲的骑兵正策马狂奔,为首的将领面色狰狞,手里提着颗血淋淋的头颅,看轮廓竟是妖族的狼首。骑兵队伍里夹杂着几个抬着担架的士兵,担架上盖着白布,隐约能看见渗出的暗红血迹。
“是禁军统领赵亢!”有守城的士兵低声议论,“听说他刚从公主府回来,五公主又……又发作了。”
“嘘!小声点!”旁边的士兵慌忙捂住他的嘴,“这话要是被监军听见,咱们都得掉脑袋!”
墨守成的心猛地一跳。五公主!
他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借着暖玉的隐匿之力,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骑兵队在一座紧闭的府邸前停下,府邸门楣上悬挂的“永安宫”匾额已被箭矢射穿了个洞,朱红色的大门上布满刀痕,显然不久前刚经历过厮杀。
赵亢翻身下马时,腰间的佩剑撞到甲胄,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一脚踹开府门,对着里面嘶吼:“太医呢?都死绝了吗?公主又把自己锁在宝库里了!要是镇国之宝有半点损伤,我砍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府内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墨守成趁机绕到府邸后侧,那里有一片被战火焚毁的花园,断壁残垣间还能看见未烧尽的丝绸碎片。他攀上一段倾颓的围墙,正好看见赵亢带着几个太医冲进一座通体由红玉砌成的阁楼——那阁楼的窗棂上雕刻着繁复的火焰纹,与临渊城镇渊草的纹路有几分相似,显然就是存放“赤辰之心”的宝库。
阁楼的门是虚掩着的。墨守成屏住呼吸,指尖的暖玉微微发烫,传来镇世王的神念:“小心,赤辰之心有灵,能感知到非本族血脉的窥探。用玉佩抵住眉心,它便会将你认作‘守护者’。”
他依言照做,暖玉贴在眉心的瞬间,一股古老而磅礴的气息从阁楼内传来,仿佛沉睡的巨兽在打盹。墨守成悄无声息地溜进门缝,阁楼内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正中央的高台上,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晶石,晶石通体赤红,里面仿佛有火焰在缓缓流动,正是赤辰之心。而在高台之下,一个穿着明黄色宫装的少女正蜷缩在角落,她的发髻散乱,脸上沾着泥土,那双本该灵动的眼睛此刻却空洞无神,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个词:“火……都是火……”
这便是赤辰国五公主,赤灵月。
赵亢正指挥太医们试图靠近,却被赤辰之心散发的红光弹开。那红光带着灼热的气浪,太医们的药箱瞬间被烧成了灰烬,吓得众人连连后退。“废物!一群废物!”赵亢气急败坏地拔剑砍向红光,剑身撞上光幕的刹那,竟被烫得冒出白烟,“三天了!整整三天!她就守着这破石头不吃不喝,再这样下去,不等血妖族打进来,咱们就得先被五公主延误计划!”
赤灵月像是没听见他的怒吼,依旧机械地重复着“火”字。她的指尖偶尔会触碰到赤辰之心的光幕,每一次触碰,晶石里的火焰就会剧烈跳动一下,阁楼的墙壁上便会浮现出无数扭曲的符文,转瞬即逝。
墨守成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符文。暖玉在眉心发烫,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那是镇世王留在玉中的解析术,能破译上古符文。可这些符文太过杂乱,像是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闪烁:燃烧的城池,哭泣的孩童,黑色的巨爪撕裂天空,还有……一朵在血海中绽放的金色莲花。
“是溯洄大阵的碎片!”墨守成心头剧震。这些符文里竟藏着与古战场阵法相似的波动,只是更加原始,更加狂暴。难道赤辰之心的传承,与那能逆转时空的禁术有关?
就在这时,赤灵月突然停止了念叨。她空洞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惊恐的光芒,死死盯着赤辰之心,尖声嘶吼:“不能看!谁也不能看!它们会跟着来的!会把所有人都烧死的!”
她猛地扑向高台,像是要将赤辰之心砸碎。赵亢大惊失色,挥剑便砍:“拦住她!别让她毁了镇国之宝!”
剑光与赤辰之心的红光碰撞,阁楼内瞬间炸开一片火海。墨守成借着暖玉的屏障才没被波及,却在火光中看清了赤灵月的脸——少女的眼角流下两行血泪,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像是解脱,又像是绝望。
“烧吧……都烧干净……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她的话音未落,整座阁楼突然剧烈震颤。窗外传来震天的嘶吼,墨守成冲到窗边,看见远处的城墙已被攻破,无数长着蝠翼的血妖正如同潮水般涌入城内,他们手里的骨笛吹奏着熟悉的诡异调子,那些被笛声控制的低阶妖族在街道上疯狂屠戮,赤辰国的士兵成片倒下,鲜血染红了积雪。
“血妖族……来了!”赵亢的声音带着绝望,他看着窗外的惨状,又看看疯癫的赤灵月,突然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喉咙,“臣……护不住国了……”
太医们四散奔逃,却被涌入阁楼的血妖瞬间撕碎。墨守成屏住呼吸,将自己缩在横梁的阴影里。暖玉的屏障发挥到了极致,那些血妖像是完全看不见他,径直冲向高台。
为首的血妖是个生着蛇尾的女子,她猩红的舌头舔过赤辰之心的光幕,发出贪婪的嘶鸣:“找到你了……赤辰的火种……”
赤灵月突然不哭不笑了。她平静地看着那些血妖,伸手抚上赤辰之心的光幕,轻声道:“先祖说,赤辰之心藏着创世的火,也藏着灭世的灰。我看见了……它们从灰里来,要把火都变成灰……”
“疯言疯语!”蛇尾血妖冷笑,骨笛指向赤灵月,“把启动之法说出来,本尊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赤灵月像是没听见,只是轻轻哼唱着一首童谣,那曲调竟与临渊城赵摧城吹过的调子有几分相似。随着她的哼唱,赤辰之心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整个阁楼的符文同时亮起,在地面上组成一个巨大的阵法——那阵法的纹路,与溯洄大阵的核心部分一模一样!
“不好!她要毁了晶石!”蛇尾血妖脸色剧变,不顾一切地扑向高台。
可已经晚了。赤灵月的身体在红光中逐渐变得透明,她最后看了一眼赤辰之心,笑容温柔得像个孩子:“爹,娘,灵儿守住秘密了……”
光芒散去时,赤辰之心的光幕彻底消失,晶石变得黯淡无光,如同一块普通的顽石。赤灵月的身影化作点点星火,融入晶石之中。蛇尾血妖抓住晶石的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晶石竟变得奇寒无比,冻得她的手掌瞬间结冰。
“废物!”一声怒吼从城外传来,墨守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生着九头的血妖正站在城墙之上,正是临渊城被重创的那只!它显然是通过某种空间裂隙来到了千年前,此刻正用怨毒的目光盯着阁楼,“连颗死石头都拿不住!传令下去,屠城!一寸土地都别放过!务必找到赤辰之心的碎片!”
墨守成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血妖族追杀赤辰国,并非为了抢夺镇国之宝,而是怕有人得到里面的传承。赤灵月看到的,恐怕就是血妖族利用溯洄大阵毁灭三界的未来,她选择疯癫,选择同归于尽,就是为了阻止这一切。
就在这时,掌心的暖玉突然剧烈震颤,镇世王的神念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快!跟着那只蛇尾血妖!赤辰之心虽已死寂,但它的本源会吸引血脉相近者,这血妖必然会把晶石带往他们的老巢!记住启动之法的关键——非赤辰血脉者,需以‘守护之心’为引,而赤辰血脉者……”
神念突然中断。墨守成抬头,看见九头血妖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他藏身的横梁,尽管暖玉的屏障还在,那十四境的威压却已穿透虚空,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有意思……”九头血妖的声音带着嘲弄,“千年前的时空里,竟藏着个不属于这里的小家伙。是影阁的人?还是……镇世王的棋子?”
它的一颗头颅突然喷出黑雾,黑雾穿透阁楼的屋顶,化作无数小蛇缠向墨守成。暖玉的屏障在黑雾中剧烈闪烁,墨守成知道自己已暴露,当机立断,借着屏障碎裂的瞬间,翻身跃出窗外。
“想跑?”九头血妖冷笑,九只爪子同时指向他,“能在溯洄大阵里穿梭的,必然知道赤辰之心的秘密。抓住他!”
无数血妖朝着墨守成扑来。他在街巷中狂奔,暖玉的灵力支撑着他避开致命攻击,却挡不住越来越多的追兵。就在他即将被合围的刹那,街角突然冲出一队身着玄甲的骑兵,为首的将领手持长枪,枪尖挑着颗血妖的头颅,正是镇妖司千年前的制式铠甲!
“镇妖军在此!妖孽休狂!”
骑兵队如同一道利刃,瞬间撕开血妖的包围圈。为首的将领瞥见墨守成,勒马喊道:“这位兄弟,快上马!此地不宜久留!”
墨守成借力跃上一匹无主的战马,与镇妖军一同冲杀。他回头望去,只见九头血妖正站在永安宫的废墟上,手里把玩着那颗黯淡的赤辰之心,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容。而在它身后的虚空中,隐约能看见影阁黑袍人的身影,他们似乎在与血妖交谈着什么,手指不断比划着溯洄大阵的纹路。
“往东门撤!”镇妖军将领的呐喊将他拉回现实,“陛下亲率援军已至城外,咱们必须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战马疾驰间,墨守成掌心的暖玉再次发烫,镇世王的神念终于完整传来:“赤辰血脉者启动赤辰之心,需以‘献祭’为代价——五公主是用自己的神智换来了传承的窥见。而非血脉者……”神念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需以‘三界气运’为引,代价是……自身从时空长河中彻底消失。”
墨守成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他终于明白赤灵月为何会疯——那传承里藏着的,或许是只能看却不能说的禁忌,是足以让任何神智崩溃的真相。而镇世王让他查启动之法,难道是……
“赤辰之心灭国后会流落西疆,被药师谷先祖所得,后因战乱遗失。”暖玉的神念继续传来,“记住它的气息,未来若再遇见,务必……”
神念突然中断,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掐断。墨守成低头看向暖玉,只见玉面上竟浮现出一道细微的裂痕,裂痕中渗出淡淡的黑气——是九头血妖的妖气!
“桀桀桀……”九头血妖的声音竟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镇世王以为藏在时空里就安全了?告诉你个秘密吧,赤辰之心的传承,本就是我族献给‘那位’的祭品……”
声音戛然而止。镇妖军的骑兵已冲出东门,城外的雪原上,无数旌旗在风中招展,为首的那面大旗上,绣着与镇世王玉符相同的玄鸟纹。而在更远处的天际,一朵巨大的黑云正在凝聚,里面隐约能看见无数双猩红的眼睛,那是比血妖族更恐怖的存在。
墨守成勒住马缰,望着那朵黑云,又低头看了看掌心的暖玉。裂痕还在扩大,但玉中的灵力依旧温暖。他知道,这场跨越千年的局,才刚刚开始。赤辰之心的秘密,影阁与血妖族的勾结,镇世王隐藏的目的……无数线索如同乱麻,缠绕着他的神经。
“兄弟,发什么呆?”身旁的镇妖军士兵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的援军到了,咱们有救了!”
墨守成抬头,看见那位身着龙袍的帝王正勒马立于军前,面容模糊在风雪中,却透着一股与镇世王相似的威严。他突然想起暖玉最后未说完的话——“务必……”
务必什么?是毁掉它,还是……启动它?
风雪越来越大,将厮杀声与号角声都渐渐吞没。墨守成握紧掌心的暖玉,调转马头,朝着与大军相反的方向驰去。他需要找到蛇尾血妖,找到赤辰之心的下落,更需要弄明白,赤灵月在传承中看到的“火”,究竟是创世的希望,还是灭世的预兆。
远处,九头血妖站在永安宫的废墟上,将那颗黯淡的晶石抛向空中。晶石在血光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影阁黑袍人的手中。为首的黑袍人接过晶石,抬头望向墨守成离去的方向,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鱼儿,上钩了。”
雪原上,墨守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掌心的暖玉突然轻轻震动,传来一段新的神念,这次却不是镇世王的声音,而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孩童般的天真:
“小哥哥,别相信他们哦……火里,有邪神呢……”
墨守成的心头猛地一跳。这声音,竟与赤灵月哼唱的童谣调子,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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