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司的夜总是浸在淡淡的药香里。吴云清将最后一味安神草碾成粉末，混进莲心糕里递到墨守成面前时，窗外的月光正顺着窗棂爬上他掌心的赤辰之心。晶石表面的火焰纹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吃点东西吧，从神都回来你就没合过眼。”吴云清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他腰间的暖玉上，“五公主……还好吗？”
墨守成咬了口莲心糕，清甜的味道里混着药香，让他想起临渊城的药铺。暖玉里传来赤灵月细弱的回应：“我没事，就是残魂有点不稳……张李两家的事，我知道一些。”
周莽正用布擦拭玄铁槊，闻言猛地抬头：“五公主知道清源道谷？”
“嗯。”赤灵月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恍惚，“赤辰国的典籍里提过，道始遗族是上古修士的后裔，他们的先祖曾参与过封印邪神的战役。苍州清源道谷藏着‘界碑’，据说能感应到补天石的气息。”
墨守成将剩下的莲心糕塞进周莽手里，起身走到墙边的舆图前。苍州在神都西南，被连绵的青山环抱，舆图上标注着清源道谷的位置，周围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那是镇世王临走前特意添上的，说是道谷外围布着上古迷阵，需以赤辰血脉为引才能进入。
“明日一早出发。”他指尖点在舆图上的清源道谷，“镇世王的信上说，张李两家世代守护界碑，脾气古怪得很，咱们得带着诚意去。”
周莽把莲心糕咽下去，抹了把嘴：“诚意？难道要把赤辰之心给他们看？”
“不必。”墨守成摇头，摸出腰间的暖玉，“有这个就够了。赤灵月的残魂里有赤辰血脉，迷阵不会为难我们。”
暖玉轻轻震动，赤灵月的声音带着笑意：“小哥哥倒是会利用我。”
夜色渐深时，墨守成终于靠着椅背睡去。梦里又回到了焚心崖，血池里的骷髅头正对着他笑，赤灵月的歌声从血水里浮上来，混着邪神的低语。他猛地惊醒，发现掌心的赤辰之心烫得惊人，暖玉里传来急促的提醒：“张李两家有内鬼！界碑可能已经被影阁动过手脚！”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三人已踏上前往苍州的路。镇妖司的飞舟划破晨雾，吴云清站在船头，望着下方连绵的青山，突然指着远处一片被白雾笼罩的山谷：“那就是清源道谷吗？怎么连飞鸟都绕着走？”
墨守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片山谷被一层淡紫色的雾气包裹，雾气中隐约能看见扭曲的符文——正是赤灵月说的上古迷阵。他取出暖玉，灵力催动下，玉面的玄鸟纹亮起，淡紫色的雾气竟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飞舟落在谷口的青石板路上，脚下的石板刻着与界碑相似的纹路。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一座石桥横跨在溪上，桥边坐着个穿粗布短打的老者，正用竹竿赶着一群雪白的山羊。
“三位是从神都来的？”老者头也不抬，竹竿在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张老头在观星台等你们，姓李的那个犟脾气，怕是不肯见客。”
周莽咧嘴一笑：“老人家知道我们要来？”
“界碑昨夜亮了三次。”老者终于抬头，露出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上一次亮，还是三十年前镇世王来的时候。”他赶着山羊往桥对岸走，“跟我来吧，别乱碰谷里的草木，都是认主的。”
墨守成注意到，老者腰间挂着块木牌，上面刻着个“张”字。看来这就是张李两家的张家人了。
穿过石桥，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山谷里种满了奇异的草木，有的叶子会发光，有的花朵能吐出音符。远处的山腰上有座古朴的观星台，台顶立着一块丈高的石碑，石碑上刻满了与补天石相似的孔洞——想必那就是界碑。
“张前辈。”墨守成对着观星台上的身影拱手，“晚辈墨守成，奉镇世王之命前来，想借界碑一用。”
观星台上的老者转过身，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拿着个青铜罗盘，罗盘的指针正围着界碑疯狂转动：“镇世王倒是会差使后辈。界碑可不是谁都能用的，得先过李老头那关。”
话音刚落，旁边的竹林里突然飞出一柄竹剑，直取墨守成面门。吴云清眼疾手快，甩出一张防御符，竹剑撞在符纸上，发出“叮”的脆响，弹回竹林里。
“李老头，别装神弄鬼了！”张老头对着竹林喊，“人家带着赤辰血脉的信物，又不是影阁的奸细。”
竹林里传来一阵冷哼，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老者提着竹剑走出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却亮得惊人：“谁知道是不是影阁的圈套？前几日刚有个黑袍人想偷界碑，被我打断了腿，保不齐就是你们引来的！”
墨守成掏出暖玉，玉面的红光映亮了周围的草木：“晚辈并非影阁同党。这块暖玉里有赤辰国五公主的残魂，前辈若不信，可让界碑验明正身。”
李老头盯着暖玉看了半晌，突然挥剑指向界碑：“让界碑自己说！”
界碑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石碑上的孔洞喷出无数金色丝线，缠绕在暖玉上。赤灵月的声音从玉中传出，带着与界碑共鸣的震颤：“界碑……是我先祖亲手立下的……”
金光散去时，界碑上浮现出一行古老的文字：“赤辰血脉，当入观星台。”
张老头哈哈大笑：“李老头，这下你信了吧？”
李老头悻悻地收起竹剑：“信了又如何？界碑的指针最近乱得很，根本测不出补天石的位置。我看呐，是影阁的人动了手脚，用邪术扰乱了界碑的感应。”
墨守成走到界碑前，指尖抚过石碑上的孔洞：“前辈可知影阁用了什么邪术？”
“像是‘逆命符’。”张老头摸着胡须，眉头紧锁，“那邪符能逆转法器的灵性，三十年前镇世王来的时候，就提醒过我们要防备这个。”
暖玉中的赤灵月突然开口：“逆命符需要用至亲的精血催动。张李两家……最近是不是有人失踪了？”
李老头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我那孙儿前几日去谷外买药，至今没回来！”
“恐怕是被影阁抓去炼制逆命符了。”墨守成沉声道，“影阁的渊长老最擅长这个，晚辈在焚心崖见识过。”
张老头突然一拍大腿：“难怪界碑的指针总指向谷外的黑风林！那小子肯定被藏在那里！”
李老头提着竹剑就往谷外冲：“我去救他！”
“等等！”墨守成拦住他，“黑风林是上古战场的遗迹，里面有影阁布下的结界，前辈贸然前去会中埋伏。”他转向张老头，“前辈可知结界的破解之法？”
张老头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地图：“这是黑风林的布防图，是我那孙儿画的。他从小就喜欢研究阵法，影阁的结界困不住他太久，只是……”
“只是他被下了逆命符，就算逃出来，也会被影阁操控。”吴云清接过地图，指尖划过上面的红点，“这些红点都是结界的阵眼，只要毁掉三个，结界就会失效。”
周莽扛起玄铁槊：“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黑风林！”
张老头拦住他：“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那逆命符有解法，我得带着法器去。”他转身进了观星台后的木屋，很快提着个木箱出来，箱子里装着一面铜镜，镜面上刻着与界碑相同的符文，“这是‘镇魂镜’，能暂时压制逆命符的邪性。”
李老头早已按捺不住，率先冲出谷口：“再晚就来不及了！”
黑风林里阴风阵阵，树木的枝干扭曲得如同鬼爪。墨守成按照地图的指引，避开影阁的巡逻队，很快找到第一个阵眼——那是棵千年古树，树干上贴着张黑色的符箓，符箓周围缠绕着淡淡的黑气。
“就是这个！”吴云清掏出张火焰符，灵力催动下，符纸化作一道火龙，将黑色符箓烧成了灰烬。阵眼被破，周围的结界波动明显减弱。
就在这时，暖玉中的赤灵月突然尖叫：“小心！李前辈的孙儿在前面！他被操控了！”
众人往前走去，果然看见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少年正站在空地上，双目无神，手里拿着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少年的脖颈上贴着张黑色的符箓，正是逆命符。
“阿竹！”李老头心疼得声音发颤，“爷爷来救你了！”
少年没有回应，匕首又往前送了寸许。渊长老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带着嘲弄：“李老头，想救你孙儿？那就用界碑来换！”
渊长老从树后走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袍人，个个手持法器，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看着墨守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墨守成，没想到你会跟张李两家的人混在一起。也好，今天就把你们一网打尽！”
张老头举起镇魂镜，镜面爆发出金光，照在少年身上。逆命符的黑气剧烈翻滚，少年痛苦地捂住头，匕首从手中滑落：“爷爷……救我……”
“找死！”渊长老见逆命符被压制，怒喝一声，亲自朝着张老头扑来，“先杀了你这老东西！”
墨守成早有防备，将赤辰之心挡在张老头身前。晶石表面的火焰纹亮起，形成一道赤色的屏障，渊长老的攻击撞在屏障上，被弹得倒飞出去。
“赤辰之心的力量果然厉害。”渊长老擦掉嘴角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可惜，你还没完全掌握它。”他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铃铛，摇了摇，“影阁秘术——万鬼噬心！”
铃铛声响彻黑风林，无数冤魂从地下钻出，朝着众人扑来。这些冤魂比密室里见到的更加凶猛，显然是用黑风林里的战死士兵魂魄炼制的。
周莽掣出玄铁槊，灵力灌注下槊身发出龙吟：“吴姑娘，保护好张前辈和李前辈！墨兄，咱们去破另外两个阵眼！”
吴云清迅速掏出药粉，撒在众人周围。药粉遇风化作绿色的雾气，冤魂接触到雾气，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不敢靠近——竟是用剧毒的“镇魂草”炼制的药粉。
墨守成跟着周莽冲向第二个阵眼，途中不断有黑袍人阻拦。他将赤辰之心的灵力注入长剑，剑气带着赤色的火焰，所过之处，黑袍人纷纷倒下。
“还有一个阵眼在北边的山洞口！”张老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快！阿竹快撑不住了！”
墨守成抬头望去，只见北边的山洞口果然贴着张黑色的符箓，符箓周围的黑气比第一个阵眼浓郁数倍。他加快脚步，就在即将抵达山洞口时，渊长老突然从侧面杀出，手中的青铜镜对准了他：“墨守成，尝尝这个！”
镜面射出一道黑色的光柱，光柱中裹着无数细小的虫子——正是影阁的噬灵蛊！墨守成急忙运转灵力，暖玉的屏障将光柱挡在外面，蛊虫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你的暖玉快撑不住了！”渊长老狞笑着加大灵力输出，“只要你交出赤辰之心，本长老可以饶你不死！”
墨守成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山洞口的阵眼上。周莽会意，突然从侧面杀出，玄铁槊横扫，逼得渊长老不得不回镜防御。墨守成趁机冲到山洞口，长剑劈出，将黑色符箓劈成了两半。
最后一个阵眼被破，黑风林的结界瞬间消失。周围的冤魂发出一阵惨叫，化作黑烟消散。李老头趁机用镇魂镜照在少年身上，逆命符的黑气彻底消散，少年软软地倒在地上。
“撤！”渊长老见大势已去，狠狠瞪了墨守成一眼，带着残余的黑袍人化作黑影，消失在密林里。
墨守成松了口气，走到少年身边，探了探他的脉搏：“还好，只是脱力了。”
张老头拿出颗丹药，塞进少年嘴里：“逆命符的邪性虽然被压制，但伤了根基，得回去好好调养。”他转向墨守成，拱手道，“多谢墨小友出手相救，这份恩情，张李两家记下了。”
李老头也难得露出感激的神色：“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界碑的事，我这就跟你们回去办。”
回到清源道谷，张老头将镇魂镜放在界碑前，李老头则用竹剑在石碑上刻下咒语。随着咒语响起，界碑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石碑上的孔洞喷出无数金色丝线，在半空组成一幅星图——星图的中央有个明亮的光点，光点旁标注着三个字：“极北冰原”。
“极北冰原？”墨守成皱眉，“那里不是万妖窟的地盘吗？”
“正是。”张老头收起镇魂镜，“万妖窟的冰洞里藏着第二块补天石。只是那里的妖王与影阁素有勾结，你们去了怕是会有危险。”
暖玉中的赤灵月突然开口：“极北冰原的冰层下，有赤辰国的秘密据点。先祖曾在那里藏过一件能克制万妖的法器，叫‘玄冰鉴’。”
李老头眼睛一亮：“玄冰鉴？我在古籍里见过记载，那法器能冻结妖邪的灵力！有了它，万妖窟的妖王根本不足为惧！”
墨守成看着星图上的光点，握紧了掌心的赤辰之心：“看来，咱们得去趟极北冰原了。”
张老头从木屋取出一张兽皮地图，递给墨守成：“这是极北冰原的地图，上面标着秘密据点的位置。你们一路保重，若有需要，张李两家随时可以派人支援。”
李老头则将一柄竹剑塞进墨守成手里：“这柄‘清心剑’能驱邪，你们用得上。”
离开清源道谷时，夕阳正落在观星台上。墨守成回头望去，只见张老头和李老头正站在界碑前，对着星图低语。山谷里的草木在晚风中摇曳，发出悦耳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飞舟重新升空，吴云清正在给少年包扎伤口——张老头最终还是让少年跟着他们，说是让他出去历练历练，顺便也能帮着辨认赤辰国的秘密据点。
“墨大哥，极北冰原比黑风林危险百倍，咱们真的要去吗？”吴云清有些担忧。
墨守成抚摸着掌心的清心剑，剑身上的符文在月光下闪烁：“就算再危险，也得去。别忘了，还有五十年的期限。”
暖玉轻轻震动，赤灵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小哥哥，极北冰原的秘密据点里，说不定有先祖留下的日记呢。我想知道，千年前的赤辰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周莽拍了拍墨守成的肩膀：“别担心，有咱们三个在，再加上个懂阵法的小阿竹，万妖窟的妖王算什么？”
墨守成笑了笑，抬头望向北方的夜空。极北冰原的方向，星辰异常明亮，仿佛在指引着他们前行。他知道，前路必然充满艰险，影阁的渊长老不会善罢甘休，万妖窟的妖王也绝非易与之辈。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伙伴，有暖玉里的赤灵月，有镇世王的嘱托，他就不会退缩。
飞舟划破夜空，朝着极北冰原的方向飞去。月光洒在甲板上，照亮了墨守成掌心的赤辰之心，晶石表面的火焰纹与清心剑的符文交相辉映，像是在诉说着一个跨越千年的约定。而在遥远的极北冰原，冰层下的秘密据点里，一件尘封已久的法器正微微震动，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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