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殡仪馆外，阿仁一身素服，神情凝重地站在门口，迎接各方前来吊唁的重量级人物。
贵董盘踞北馆角头多年，早年闯荡积累下来的关系网横跨全岛，此次丧事自然惊动四方。
不仅台中本地的大佬悉数到场，连高熊、台背、台南乃至花莲等地的重要人物也都亲自赶来致哀。
三联帮更是派出了堂主和几位辈分高的元老出席，足见其影响力之深。
这场葬礼办得极尽隆重，比起前几日憨春那场冷清仪式，简直天壤之别。
单是为宾客设置的休息区，座椅就摆了一千多个，停车场里车满为患，几乎全是专程来送行的车辆。
“公奠单位——建德集团，主奠人刘健先生请入位，全体协奠同仁代表请就位！”
主持白事的礼生声音洪亮，与数日前并无二致，唯一的不同是今日的刘健换上了一身深蓝色西装，比上次参加憨春告别式时更显肃穆。
连一向吊儿郎当的白毛阿坏也收敛了神色，跟着刘健一同朝着贵董遗像低头行礼。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礼毕，阿仁引着刘健走向家属答谢区，向贵董遗孀介绍道：“嫂子，这位是刘健，以前也是跟着贵董打拼过的兄弟。”
待介绍完毕，刘健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嫂子，请节哀。
这点心意您收下，不算什么，只是晚辈的一点敬意。”说着，他从阿标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双手奉上。
比起上次交给憨春妻子的那个红包，这份厚实得多，里面压着的不只是钱，还有旧日情分与当下姿态。
“我当年也是在贵董底下学做事的，今后您若有难处，尽管开口，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谢谢。”妇人轻声回应。
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大嫂，眼界远非憨春妻可比。
这点抚恤金虽体面，却还不足以让她动容落泪。
贵董掌权多年，留下的家底足够母子二人安稳度日，她要的从来不是施舍，而是尊重与平安。
答礼结束后，阿仁便将刘健安排到观礼席就坐。
因当日事务繁杂，他不便久陪，只点头示意，便匆匆离去。
祭奠流程结束，进入火化环节。
百余斤血肉之躯，在烈焰中渐渐化作青烟，最终只剩下一坛骨灰，静置于灵龛之中。
出殡之际，天空飘起细雨。
阿仁撑起黑伞，默默陪在贵董年幼的儿子身旁，一路护送至早已购置好的墓园，走完最后一段路。
送葬者众多，场面纷杂。
刘健见阿仁忙得脱不开身，仅上前简单寒暄几句，约好日后详谈，便带着手下先行离开。
待整套仪程结束，已近正午。
阿仁安排宾客用过简餐后，才返回堂口。
刚进门，阿庆便迎上来汇报：“老大，除了c哥那块地盘还没动静，北馆其余区域都已由咱们接手。
弟兄们也都表态支持你接任角头，没人有异议。”
北馆的地盘大致分为三大区块：最大的一块原属阿仁管辖；其次为c哥掌控，面积约为阿仁辖区的三分之二；最小却最核心的一块，则一直掌握在贵董手中。
如今贵董离世，其遗孀识时务，并未对地盘或资产提出任何主张，反而托人将贵董生前持有的股份文件尽数交予阿仁，以此表明立场。
虽说那些股权背后牵连的利益极为可观，但失去靠山之后，寡妇孤儿终究无力守护。
与其等他人上门争夺，不如主动让出，至少能换取一份人情，留条后路。
如今，除了c哥原先的地盘还暂时未动，整个北馆已尽数落入阿仁掌控之中。
他本就是贵董的头号心腹，手下人马最多，势力最广。
唯一的对手c哥又被黑熊派人用泥头车当街撞死，尸骨未寒，再无人能与他争锋。
如此一来，他顺理成章地接过了角头的位置，成了北馆的新主心骨。
花了几天工夫整顿地盘、收编人手后，他便带上几个贴身心腹，动身北上，专程去找刘健。
新官上任总得立点威、树点信，眼下他坐上了这把交椅，自然要让底下兄弟们尝到些好处。
这次北上，正是为了重启当年被贵董强行叫停的走私生意——毕竟贵董已经不在了，最大的绊脚石也清了，趁这时候带兄弟们捞一笔，钱落袋，人心才稳，大家才会真心认你这个大哥。
抵达台背健合会总部后，刘健亲自出面接待，并邀他到后院花园喝茶叙旧。
因是高层密谈，阿庆那帮小弟不便随行，便由阿坏领着去了试车场玩车消遣。
两人落座，茶香袅袅，连饮两盏后，阿仁开门见山：“你们走货，就只靠和联胜这一条路？”
刘健一听这话，便知其意，轻轻一笑：“怎么，你还惦记着替贵董出头？”
“贵董是我老大，亲口认过的！”
阿仁语气沉稳，话不多，但意思明明白白。
贵董于他有提携之恩，若明知老大被害却装聋作哑，日后在道上如何立足？他如今身份不同，有些事哪怕不想做，也必须做出个姿态来，不然名声毁了，底下人也不会服。
“阿仁啊，听我一句劝，别跟和联胜对着干。
别说你一个北馆，就连我这健合会，也不敢跟他们撕破脸。
他们的底子太深，真闹起来，不止你扛不住，你那些兄弟也全得搭进去。”
阿仁知道刘健并非吓唬他。
这些日子，他也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过和联胜的情况。
可仅仅是窥见一角，就已让他心头发紧。
他原以为和联胜在金三脚不过是个普通分舵，哪想到人家是按军阀模式经营，手握万余武装，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而北馆所有小弟加起来都不到人家零头，且多是街头混饭的乌合之众，根本没法比。
更别提金三脚只是其中一处，其他据点虽或不如这般夸张，但也绝非善与之辈。
实力差距如此悬殊，真要硬碰，北馆毫无胜算。
可问题在于，他现在是角头，肩上扛着名分。
就算打不过，也不能低头合作，否则道上人人唾骂，脊梁骨都得被人戳穿。
所以他此行，并非为开战，而是想探探刘健有没有别的走私门路。
“我知道他们厉害，我也没蠢到非要拼个你死我活。”阿仁缓缓道，“但就算不为贵董报仇，我也不能跟杀他的人同流合污，不然以后还怎么带兄弟？”
“你这就想偏了。”刘健端起茶杯，神色从容，“有谁亲眼看见贵董是和联胜杀的？”
这话如一记闷棍，砸得阿仁一时语塞。
的确，虽然圈内都默认是和联胜下的手，但既无证据，也无人敢站出来指证，案子始终无法定论。
“可c哥……”
“他在哪？”刘健直接打断，“他重要吗？”
阿仁再次噎住。
没错，比起贵董，c哥的死没那么要紧。
况且c哥身边的铁杆几乎全被黑熊清洗干净，连喊冤的人都没了，谁还会替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翻旧账？
至于死因，对他们这种在暗处行走的人来说，理由从来都不缺。
随便编上几十条，就能把贵董和c哥的死跟和联胜撇得干干净净。
更何况，以和联胜的实力，收拾北馆不过是举手之劳。
与其为了面子招惹强敌，落得鸡飞蛋打，不如低头做生意，保全自己和兄弟。
看着阿仁眼神渐渐动摇，刘健再度开口：“阿仁，你也别想太多。这段时间你查了不少和联胜的资料，你没注意过吗？那些跟他们合作过的帮派，现在过得怎么样？”
这一点，阿仁在暗中调查时确实看在眼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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