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晌午头,日头毒得能晒掉人一层皮。赵卫国从参圃回来,汗衫湿得能拧出水。刚进院,就看见黑豹正趴在井台边的阴凉地里,吐着舌头喘粗气。
“热成这样,还不进屋?”赵卫国蹲下摸了摸黑豹的脑袋。
黑豹蹭了蹭他的手,尾巴懒洋洋地摇了摇。这狗通人性,知道堂屋地上铺着青砖,凉快,可它嫌那地方拘束,不如在院子里自在。
张小梅从灶间探出头:“回来啦?井里镇着绿豆水,喝一碗解解暑。”
赵卫国应了声,打水冲了把脸,这才觉得活过来些。他端着绿豆水坐在门槛上,目光落在院角那片空地上——那是原先堆放杂物的地儿,如今收拾出来了,空荡荡的。
收购点的生意上了正轨,小梅管得井井有条。参苗长势不错,蓝莓丛也活了。山货这块眼下是旺季,来钱快,可赵卫国心里清楚,光靠“靠山吃山”不是长久之计。山里的东西再多,也架不住这么多人惦记。收音机里那《野生动物保护法》的风声,可不是空穴来风。
得琢磨点新路子。
他想起前世后来时兴的特色养殖。野猪算是第一步,但那玩意儿性子烈,成本高,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搞的。得找个门槛低些、见效快的。
“想啥呢?饭都凉了。”张小梅端着一盆高粱米饭出来,上面盖着豆角炖土豆。
“没啥,琢磨点事儿。”赵卫国起身进屋。
饭桌上,赵永贵扒拉两口饭,忽然说:“今儿个上山,看见好几个兔子洞,新掏的。这玩意儿一窝一窝地生,祸害庄稼不说,连咱参圃边上的草根都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卫国筷子顿住了。
兔子?
对啊!这玩意儿繁殖快,好养活,肉好吃,皮还能用。关键是,野兔变家养,技术上不难。前世他看过的那些养殖书里,就有专门讲兔子的。
“爹,那兔子洞在哪儿片?”赵卫国问。
“后山二道梁子底下,那片荒草窠子里。”赵永贵抬头看他,“咋?你想打两只?这大热天的,兔子肉发燥。”
“不是打。”赵卫国眼里有了光,“我想抓几只活的,试着养养看。”
桌上几双眼睛都瞅向他。王淑芬先开了口:“养兔子?那玩意儿能养住?蹦得老高,见缝就钻!”
“试试呗。”赵卫国扒拉口饭,“咱家有院子,编几个结实笼子圈起来。喂点草、菜叶子就成,本钱小。要是真能养成,往后多了,肉能卖,皮也能卖。”
张小梅轻声说:“俺在娘家时,见过有人养家兔,白的、灰的,毛茸茸的。野兔子……怕是不服管吧?”
“野的是有野性,可它崽子从小养,兴许能驯服。”赵卫国越想越觉得可行,“再说了,咱也不是光图它肉。要是能养成,往后跟野猪配种似的,咱摸索出自己一套养法,也能教给屯里人——这玩意儿比养猪养鸡占地小,家家户户院里都能搭两笼。”
赵永贵沉吟着,没说话。他这儿子,主意正,想干的事儿多半能成。养兔子听着是有点玄乎,可细琢磨,也不是没道理。山上的野兔子一窝接一窝地生,说明这东西在咱这地界能活。
“你真想试,就去抓两只。”赵永贵最后说,“小心点,别让母兔子挠着。”
“哎!”赵卫国应得痛快。
下午日头偏西,没那么毒了。赵卫国叫上李铁柱,俩人提着麻袋、绳子,往后山二道梁子去。黑豹本来趴着打盹,见主人要出门,立马精神了,摇着尾巴跟上。
“卫国哥,真要去掏兔子窝啊?”李铁柱边走边问,“那玩意儿可鬼精了,不好抓。”
“试试呗。”赵卫国说,“咱不掏大兔子,掏崽子。小的好养活。”
到了二道梁子那片荒草窠子,果然看见不少新鲜的兔子粪,草叶被啃得参差不齐。赵卫国蹲下细看,找到几个洞口,洞口有新扒的土,还有细小的爪印。
“这窝应该有崽子。”赵卫国指着一个洞口,“你看这爪印,小的。”
李铁柱挠头:“那咋整?挖?”
“不能硬挖。”赵卫国摇头,“兔子洞深,还可能有别的出口。咱用烟熏。”
这是老猎人的法子。赵卫国让李铁柱去找些半干不湿的艾蒿、杂草,自己把其他能找到的洞口都用石块堵上,只留一个主洞口和一个稍远些的、不起眼的小洞口——那是给烟出路,也是抓兔子的地方。
东西备齐,赵卫国点燃杂草,用衣服往洞里扇烟。浓烟滚滚往洞里钻,不多时,就听见洞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细微的“吱吱”声。
“来了!”李铁柱压低声音,眼睛盯着那个留出的小洞口。
突然,一团灰影猛地从洞里窜出来!是只大兔子,被烟呛得晕头转向,刚要跑,被守在旁边的黑豹“呜”一声低吼吓住,原地打了个转。
就在这时,小洞口又接连窜出几个更小的灰团子,跟毛球似的,跌跌撞撞。是兔崽子!看样子刚长毛不久,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跑起来歪歪扭扭。
“抓小的!”赵卫国喊道。
黑豹反应最快,但它没下死口,只是用前爪轻轻一拨,把一只跑偏的兔崽子拨到赵卫国脚边。李铁柱也扑上去,用衣服兜住两只。赵卫国眼疾手快,捏住最后一只的后颈皮——那崽子四蹄乱蹬,“吱吱”叫得凄厉。
大兔子见状,急得原地跳了两下,但看着凶神恶煞的黑豹,终究没敢冲上来,一扭头钻进草丛不见了。
“行了,够了。”赵卫国看着麻袋里四只瑟瑟发抖的兔崽子,“咱不是要绝户,留几只,以后还能抓。”
回去路上,李铁柱瞅着麻袋,有点担心:“这玩意儿这么小,能养活吗?俺看它们吓得直哆嗦。”
“试试呗。”赵卫国心里也没十足把握,但得试试,“回去编个结实笼子,好好伺候。”
到家时,天刚擦黑。张小梅见他们真抓回兔子崽,又惊又奇。王淑芬凑过来看:“哎呦,这么点儿!眼睛都还没睁利索呢。”
赵卫国小心翼翼地把兔崽子放进早就准备好的破柳条筐里,底下垫上软和的干草。兔崽子们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得给它们弄点吃的。”赵卫国琢磨着,“这么小的崽子,怕是还没断奶。”
张小梅想了想:“俺去挤点羊奶试试?咱家后院那只母羊,刚下崽不久,奶水足。”
“中!”赵卫国眼睛一亮。
羊奶挤来,用小勺一点点喂。起初兔崽子不张嘴,张小梅耐心,用勺子边缘沾了奶,轻轻抹在它们嘴边。许是饿了,许是羊奶的腥味吸引了它们,慢慢地,有两只开始伸出小舌头舔。
“成了!”赵卫国松了口气。
喂完奶,赵卫国开始琢磨笼子的事。野兔子能跳能啃,普通的木板箱肯定不行。他找来粗细均匀的柳条,又翻出些铁丝——这还是前阵子修拖拉机时剩下的。
“铁柱,帮把手,咱编个双层笼子。”赵卫国比划着,“里头用柳条编,缝隙小,它们钻不出来。外头用铁丝缠一圈,防啃。底下做成活的,方便清理粪便。”
俩人就在院里忙活起来。张小梅端来油灯,又拿来蒲扇给他们扇风赶蚊子。赵永贵叼着烟袋蹲在旁边看,偶尔指点一句:“底下留空,别全编死,透气。”
忙活到快半夜,一个长方形的兔笼总算编好了。里头隔成两格,能分开放。笼门做得巧妙,是上下插销的,兔子顶不开。
把兔崽子挪进新家,它们似乎安稳了些,挤在干草堆里不动了。黑豹好奇地凑到笼子边闻了嗅,被赵卫国轻轻推开:“去,这不是你的点心。”
黑豹“呜”一声,趴到一边,眼睛却还盯着笼子。
躺到炕上,张小梅轻声问:“真能养活吗?俺看它们挺娇气的。”
“事在人为。”赵卫国望着黑乎乎的房梁,“咱一点点摸索。要是真成了,往后屯里家家户户院里弄两笼,冬天也能见着荤腥,兔皮攒多了还能换钱——这不比上山下套稳当?”
张小梅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山上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越打越少。要是自己能养,那才是长久之计。
“睡吧,明儿个还得早起。”赵卫国给她掖了掖被角。
窗外传来蛐蛐叫,偶尔夹杂着兔笼里细微的窸窣声。赵卫国闭上眼睛,脑子里却还在转——兔子吃什么长得快?怎么防病?一窝能生几只?这些都得慢慢琢磨。
可他心里有底。重生带来的不光是记忆,还有那种敢闯敢试的劲头。这年头,大家日子都刚缓过点劲儿,谁先迈出这一步,谁就能占先机。
养兔子,不过是又一步闲棋。能不能成,走着瞧。
但赵卫国知道,只要方向对了,一步步踏实走,这日子,这屯子,总会越来越好。就像这笼里那几只瑟瑟发抖的小生命,给点耐心,给点工夫,说不定就能蹿出一窝活蹦乱跳的希望来。
夜还长,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而靠山屯里,关于“赵家要养野兔子”的新鲜事儿,怕是又要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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