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阿姐正扒拉着算盘珠子,忽然抬起脑袋,望向倚在柜台边的侯卿:
“他们都去阴山咧,你咋不去凑热闹?”
“我想,再看看这家店。”
“这家店?”
阿姐环顾四周,客人们围着咕嘟冒泡的古董羹推杯换盏,笑声盈堂。她脸上不自觉地漾开笑意:
“这就是安安稳稳的日子,可是弟,额想去阴山看她们打架。”
“等客人们酒足饭饱,关了店门再去。”
侯卿擦拭着酒杯,
“而且打架有什么好看?”
“不晓得,可能,往后就没机会咧。”
侯卿指尖微顿。阿姐拨算盘的手渐渐慢下来:
“额,觉得越来越困咧。弟,这回要是睡着,怕是再也醒不来嘞。”
“困了就睡,不会醒不来。”
“也是。弟,这么多年,额也没给你说个媳妇,你不怪额吧?”
“不怪。是我不想娶,与你无关。”
“也是,那你有私房钱没?”
“自然有。”
阿姐惊得张大嘴:
“你还有私房钱?咋不拿出来?”
“拿出来,还算什么私房钱。”
侯卿转身端起菜盘,
“阿姐,我去上菜了。”
侯卿在桌椅间忙碌,阿姐忽然揉了揉眼睛,眼眶泛红:
“这是咋咧?鼻子酸酸的,昨晚真没睡好。”
暮色浸透窗棂时,阿姐正擦着桌子,忽然手一滑,整个人软软瘫倒在地,发出微弱的呻吟。
“阿姐!”
侯卿箭步冲来。
“晓不得,迷迷糊糊的,好困啊。”
侯卿二话不说背起她,冲出食肆反手带上门。
“弟,咱这是去哪啊?”
“去阴山,看打架。”
“可是都这么晚咧,额,真想睡觉。”
“别睡,看完再睡。”
“好,弟,房顶还没补呢。”
“我补了。”
“桌子没擦净。”
“我擦了。”
“弟你咋突然这么乖咧?可是,弟,额真的,不行咧。”
阿姐的声音渐如游丝。侯卿的脚步缓缓停驻,仰头望天:
“莹勾,你何苦如此。”
他将阿姐轻轻抱回食肆床榻,仔细掖好被角。
“阿姐,对不住。我本该,阻止的。我,”
话语哽在喉间。侯卿颓然倚墙滑坐,闭目不语。窗外最后一线天光掠过他轻颤的睫毛,映着榻上人安详的睡颜。
…
石洞内回荡着多阔霍苍凉的笑声:
“终于等到了。”
耶律质舞如离弦之箭扑向石壁,指尖距魃阾石仅剩半寸时,素心剑带着霜华劈落!姬如雪翻身挡在石壁前,剑锋与黑雾碰撞出刺耳锐响。
“雪儿?!”
李星云看着姬如雪猩红的双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眼睛。”
“魃阾石必须是我的!”
姬如雪剑招狠戾,竟与耶律质舞斗得不相上下。降臣轻轻按住李星云颤抖的肩膀:
“其实她俩都取不下石头。”
“那你怎么不早说?之前我们两个打来打去的,这不误会了吗?”
“因为阵眼需要李唐后裔之血。”
她指尖掠过李星云颈侧,
“袁天罡当年就是用的李唐血脉布阵,解铃还须系铃人,假意阻拦,是为了把你引到这里,不然,你以为我不用全力,是舍不得啊?”
当降臣将血珠甩向石壁上一处不起眼的凹槽,七块魃阾石突然同时亮起,映出洞顶一道悄然显现的八卦阵图。李星云望着阵中心那抹熟悉的金色纹路——正是长生殿之中,杨贵妃棺材正前方壁画上,画着的玄宗皇帝玉佩上的图腾。
“想不到,降臣尸祖一直在算计着我,但,魃阾石,绝对不能被漠北所得!”
李星云突然开始运转《天罡诀》调动心脏的真气,但那狂暴的力量似乎要将他撕碎,无奈之下又使用《九幽玄天神功》希望可以缓解,
当他全力一拳打向石壁,希望可以将魃阾石彻底毁掉时,余光瞥到了降臣若有若无的笑意。
当真气与石壁接触时,七块魃阾石组成的阵法瞬间启动,李星云被冲击的踉跄后退,看着自己通红的拳头——石壁竟毫发无伤。
“怎么可能,阵法不是解了吗?!”
降臣的笑声在洞中回荡:
“袁天罡的计划很是长远,若是仅凭你的血液就可以解开阵法,那我完全可以用各种办法取走你的血,所以,要彻底解开阵法,还需要至阴真气与至阳真气的冲击才行。”
“所以,为我换心,让我修炼《九幽玄天神功》,都是袁天罡早就算到的!”
“不错。”
降臣看向石壁:
“袁天罡为了你真是煞费苦心,只是,你失败了,怎么会这样?”
气氛突然开始变得微妙,耶律质舞与姬如雪对峙,降臣百思不得其解,李星云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需要至阳至阴二气对冲,降臣尸祖啊,你怎么不早说呢?”
林远的身影从暗处显现,一掌将李星云震开,
“抱歉了李兄,我欠霍姐一个自由。”
“林兄?你为什么?”
“也是一个承诺,我的《天一功》也是至阳功法,且,让在下一试。”
“别费力气了林远,你没有修炼过《九幽玄天神功》,怎么做到?等等,难道你修炼了?”
“当然没有。”
林远笑眯眯的走向降臣:
“我是纯阳之体,根本就不能修炼那功法,可惜李兄修炼的层次太低,不然我也不用出手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简单。”
林远已闪至缠斗的二女身后,擒住她们手腕:
“想要石头?就合力击碎它!”
姬如雪的剑锋与耶律质舞的黑雾汇成螺旋,林远周身金芒大盛。三股力量撞击石壁的刹那,七道流光迸射而出——
姬如雪迅速收起三块魃阾石,林远速度更快,几乎没人看见,就又消失了一块。
多阔霍微微一笑,法杖轻点,剩下的三块魃阾石当空化作齑粉。石粉簌簌落下时,封印的枷锁终于断裂。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多阔霍伸展着枯瘦的双臂,每一寸关节都发出冰川开裂般的脆响。她深深吸气,一圈圈真气激荡,让周围的苔藓瞬间枯黄。
“我的!”
耶律质舞死死盯住姬如雪掌中那流转着血光的魃阾石,黑雾如巨蟒般扑去。两道身影打斗着离开石洞。
李星云撑着膝盖起身,看见降臣呆呆的望着多阔霍,眼角泪痕转瞬蒸发。
“李兄,刚才抱歉了,麻烦你去看着如雪和质舞,她们两个刚修炼完不久,还控制不了这股力量。”
林远扔给他一个玉瓶,李星云捏着温润的玉瓶,仰头饮尽其中琼浆。药液过处,胸口的剧痛化作暖流。
“希望,你心里有数。”
李星云离开这里,林远负手而立,埋怨的说道:
“早说出解法,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当初你不肯修炼《九幽玄天神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原本打算告诉你的,可你这家伙表面老实,心里那么多小九九,那就算了。”
林远笑而不语,降臣心里,一定还藏有其他目的,如今,还真的算得上是各怀鬼胎。
多阔霍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皱纹如藤蔓般爬满她的脸庞。她颤巍巍地靠近降臣,干裂的嘴唇贴近对方耳畔:
“思玉丹,九垓之门,该由你亲手开启了。”
不知又说了些什么,降臣郑重颔首。多阔霍枯瘦的指尖在她额间划过,留下一道泛着幽光的符文。
待降臣转身离去,林远急忙上前,将那块魃阾石递出:
“霍姐,快拿着!没有它你的肉体会迅速老去的。”
多阔霍轻轻推开他的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慈爱:
“后生,你不是一直想要吗?这石头你留着。你放心,我有我的办法陪着你。”
整座阴山突然剧烈震动,巨石如雨落下。多阔霍的身影在尘埃中渐渐透明,唯有最后的话语在风中飘散:
“把我葬在北坡,那里能看见中原。”
耶律质舞身法如鬼魅,裹挟着《九幽玄天神功》的森然阴气,五指成爪直取姬如雪面门,目标赫然是她身上的魃阾石。
“我的!把它给我!”
姬如雪虽内力不及对方深厚,但素心剑法精妙绝伦,剑光流转间筑起一道寒冰屏障。
“不可能!”
剑爪相交,迸发出刺耳的金铁之声。阴寒掌风与凛冽剑气四处激荡,将周遭的碎石断木尽数掀飞。
耶律质舞攻势狂猛,如惊涛骇浪;姬如雪则剑走轻灵,似风中柔柳,总是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夺命杀招,同时剑尖试图指向耶律质舞的心口。
二人从乱石堆中一路打斗至开阔地带,所过之处,地面龟裂,草屑纷飞。魃阾石在争抢中几度易手,闪烁的光芒映照着两张同样执拗、不肯退让的绝美面庞。
林远怀抱着迅速风化的多阔霍,她的身躯正化作流沙从指缝间消逝。他最后望了一眼崩塌中的石洞,身形一闪带着多阔霍消失在烟尘中。
山脚下,周胜踩住一名契丹士兵的胸膛,整座阴山在轰鸣中颤抖。
“你们埋了多少火药?这可是契丹圣地!述里朵疯了吗?!”
士兵啐出血沫狂笑:
“很多很多,哈哈哈。”
周胜放飞示警烟花,将锦衣卫腰牌掷在对方脸上:
“滚回去告诉述里朵,炸山的是锦衣卫。”
望着士兵连滚爬逃的背影,他苦笑看向落石如雨的山巅。
耶律尧光的铁骑正在封山。他勒紧缰绳望向烟尘弥漫的主峰:
“埋药之事严禁外传,待本元帅查明真相,谁都不能走漏风声,现在,随我诛杀不良帅!”
此时李星云正陷入苦战。他刚按住姬如雪的素心剑,耶律质舞又从身后袭来。
“雪儿!她是质舞啊!”
姬如雪血瞳森寒,反手一剑逼得李星云后退,又被耶律质舞一拳打在后背,
眼见姬如雪与耶律质舞缠斗愈烈,李星云正欲出手击晕耶律质舞,变故陡生,
一枚魃阾石自姬如雪衣襟滑落。她慌忙攥住,眼中阴气暴涨,素心剑竟挟着森寒杀意直取耶律质舞咽喉!
“雪儿!”
电光石火间,海东青如银箭破空,利喙直啄姬如雪双目。她被迫仰身后撤,刀锋向上偏移半寸,只听的一声,耶律质舞鬓边青丝应声而断,缓缓飘落在地。
李星云赶紧击晕耶律质舞,却见姬如雪纵身跃入密林。
地面突然传来震动,契丹骑兵如潮涌来。耶律尧光弯刀直指:
“活捉不良帅!”
李星云荡开两柄长矛,翻身坠下悬崖。
“马上去山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元帅,是奥姑大人。“
耶律尧光赶紧下马,抱起昏迷的妹妹,对亲卫厉声道:
“带奥姑回营,没有我的手令谁也不准见!”
海东青在空中盘旋之后,直接落到耶律尧光的肩膀上。
“这是,圣鹰之子?”
…
阴山方向的烟尘尚未散去,皇帐前已剑拔弩张。耶律安抟率禁军铁甲列阵,枪锋直指帐前那道身影。
“拿下!”
“放肆!”
几位臣子张开双臂挡在述里朵身前,
“尔等竟敢对皇后动手,是要谋逆不成!”
耶律安抟振袖展开檄文,绢帛在风中猎猎作响:
“皇后私毁阴山龙脉,探子亲眼所见。如此悖逆祖宗之举,该当何罪?何况大圣皇帝生前便已册封东丹王为皇太子,然皇后把持朝政,逼迫东丹王离开上京,此为,真正的大逆不道!”
“构陷!”
须发皆张的老臣死死攥住枪杆,
“阴山崩塌定是地震,至于东丹王,他可是亲口所说,德行不足,难以登基大宝。”
“够了。”
述里朵抬手止住争辩,
“本后即返上京,新帝登基之事,自有定夺。”
耶律安抟亲自按刀护卫在侧,待行至无人处忽然低语:
“家父狱中受尽酷刑时,可曾想过今日?述里朵,你清算大圣皇帝旧臣时,就迟早会有这一天。”
述里朵目不斜视地走过他,登上了那辆前往上京的马车。
…
扶余府,耶律倍指节轻叩檀木案,那张薄薄的纸条在烛火上卷曲、焦黑,最终化作一缕青烟。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牵起一丝冷峻的笑意:
“耶律安抟真乃国之栋梁。阴山既毁,天命已显,传令,即刻整备仪仗,奔赴上京。”
幕僚躬身低语:
“各部大臣皆已打点妥当。王上,大事必成。”
…
铁锹陷入湿润的泥土,林远徒手刨开一个深坑。他小心翼翼地将多阔霍轻若枯叶的躯体放入土中,指尖在她额前停留片刻。纷乱的思绪如潮水涌来——那句陪着自己的承诺,究竟是最后的慰藉,还是又一个百年骗局?
“你说能陪我,究竟是真是假?”
他颓然坐倒在坟前,任由山风灌满衣袖,
“上京的棋局,且由他们去吧,耶律阿保机,兄弟我最后,还是对不住你,原谅我吧。”
窸窣脚步声打破寂静。姬如雪如游魂般掠过林间,却在与他擦肩时陡然僵住。她缓缓转头,眸中血色翻涌:
“我恨你。”
素心剑应声出鞘,直取咽喉!林远双指如铁钳般锁住剑锋,剑气震得袖袍猎猎作响:
“如雪,你终究被心魔所困。告诉我,你真正的执念究竟是什么?”
姬如雪动作飞快,立刻松手拔出腰间另一把雾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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