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荒漠，名副其实。放眼望去，尽是连绵起伏的沙丘，色泽灰败，如同被烈火焚烧过后的骨殖。狂风卷起沙砾，发出呜咽般的呼啸，空气中弥漫着死寂与干燥的气息。偶见几株扭曲的枯胡杨，如同垂死挣扎的鬼影，更添几分荒凉。
赵铁衣率领的燎原堂精锐小队，皆是久经沙场、修为至少在先天中期以上的好手，此刻却个个面色凝重，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他们根据幸存者提供的模糊方位，已经在这片死亡之海搜寻了整整一日。
“副掌事，这里的流沙有古怪。”一名擅长追踪的队员蹲下身，捻起一撮沙土，眉头紧锁，“质地异常沉重，而且……似乎蕴含着一丝微弱的阴寒能量。”
赵铁衣蹲下查看，果然感觉指尖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吸附与冰寒之感。他运转燎原真气，灼热的气息将那股阴寒驱散，但心中的警惕却提到了最高。能赋予死物如此特性，绝非寻常手段。
“保持阵型，继续搜索，注意脚下和沙丘背后。”赵铁衣沉声下令，铁棍已然握在手中。那枚“混沌元胎”被他贴身收藏，一丝丝混沌气息正潜移默化地滋养着他的经脉与神魂，让他对周遭环境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
又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一处巨大的新月形沙丘后，隐约传来了兵刃交击与能量碰撞的轰鸣，还夹杂着几声短促的惨叫！
“在那边！快！”赵铁衣眼神一厉，身形如电，率先冲出！
绕过沙丘，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地上，十余名身着星火阁服饰的弟子正背靠背结成一个残破的防御阵，人人带伤，气息萎靡。他们周围，并非预想中的西戎骑兵或宗门余孽，而是数十个……由流动的黑沙凝聚而成的“人形”！
这些黑沙傀儡通体漆黑，五官模糊，动作却异常迅捷，双臂可随意幻化成刀、剑、枪、鞭等各种武器，悍不畏死地朝着星火阁弟子发起攻击。它们的身体仿佛没有实质，寻常兵刃劈砍上去，只能溅起一蓬黑沙，瞬间便能恢复原状，唯有蕴含真气的攻击才能略微阻其势头。更可怕的是，它们脚下以及周围的沙地，如同活物般不断蠕动，形成一个个小型的流沙漩涡，试图将人吞噬、束缚！
地上已经躺倒了数具星火阁弟子的尸体，以及几滩正在缓缓融入沙地的黑色残骸。带队的那名乙等教习，左臂齐肩而断，伤口处缠绕着丝丝黑气，阻止着愈合，他正单手挥剑，苦苦支撑，已是强弩之末。
“结燎原战阵！救人！”赵铁衣没有丝毫犹豫，暴喝声中，燎原棍诀已然发动！
“烽火连天！”
他身先士卒，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悍然撞入黑沙傀儡群中！铁棍横扫，灼热霸道的燎原真气轰然爆发，形成一片扇形的火焰冲击波！首当其冲的三具黑沙傀儡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黑沙四溅，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一时未能立刻重组！
“是赵师！援军到了！”被困的弟子们看到那熟悉的刚猛棍影，绝望的眼神中重新燃起希望，士气大振。
燎原堂精锐紧随其后，结成的战阵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切入黑沙傀儡的包围圈。他们的攻击都蕴含着精纯的星火真气，对那阴寒的黑沙有着明显的克制效果，顿时将岌岌可危的防线稳定了下来。
赵铁衣棍出如龙，每一击都势大力沉，将一具具黑沙傀儡砸碎、焚毁。他的燎原真气在混沌元胎的潜移默化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包容”与“同化”特性，对黑沙的侵蚀与阴寒抵抗能力大增。
然而，这些黑沙傀儡仿佛无穷无尽，四周的沙地不断隆起，凝聚成新的傀儡加入战斗。而且，它们似乎受着某种统一意志的指挥，攻击愈发有章法，甚至开始尝试分割、包围燎原堂的队伍。
“找出操控者！”赵铁衣心念电转，目光如炬，扫视着战场四周。这些傀儡绝非自发形成，必有源头。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远处一座最高的沙丘顶端。那里，隐约站立着三道身影。居中者披着宽大的暗黄色斗篷，遮住了面容，手中持着一根造型古怪、顶端镶嵌着幽暗宝石的骨杖。其身侧两人，则穿着类似西戎但更加古老的服饰，脸上涂抹着诡异的油彩，眼神空洞，周身散发着与黑沙同源的能量波动。
“找到了！”赵铁衣低喝一声，对副手道，“这里交给你们，我去斩首！”
话音未落，他身形猛地拔地而起，竟不顾下方纠缠的黑沙傀儡，脚踏虚空，几步之间便跨越了百丈距离，如同苍鹰搏兔，直扑那沙丘顶端的三人！
“拦住他！”那持杖的斗篷人发出一声沙哑怪异的低吼，骨杖顿地！
霎时间，赵铁衣下方的沙地剧烈翻腾，两只巨大无比、由黑沙凝聚而成的魔爪猛地探出，带着撕碎一切的恐怖气势，一左一右向他合拢抓来！同时，无数黑沙如同箭矢般从四面八方射向他周身要害！
这合击之势，快、狠、准，封锁了他所有闪避空间，威力已然接近先天巅峰的全力一击！
危急关头，赵铁衣眼中却无丝毫慌乱。他福至心灵，没有强行催动燎原棍诀硬撼，而是将心神瞬间沉入胸口的“混沌元胎”。
刹那间，他仿佛再次置身于那片鸿蒙未开的混沌之中。外界狂暴的攻击，那巨大的魔爪，密集的黑沙箭矢，在这混沌的背景下，都仿佛成了微不足道的涟漪。
“混沌……非空无一物，乃万物之始，亦包容万物……”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他手中的铁棍不再追求极致的刚猛与炽烈，而是循着一种玄妙的轨迹缓缓划出，棍身之上，那混沌色泽的光芒微微一闪。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
那两只巨大的黑沙魔爪在触碰到铁棍划出的混沌轨迹时，竟如同冰雪投入烘炉，迅速消融、瓦解，重新化为普通的沙砾洒落！而那些激射而来的黑沙箭矢，更是如同泥牛入海，没入那混沌轨迹之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以混沌，化万法！
这一刻，赵铁衣凭借混沌元胎的引导，于战斗中初步领悟了超越“燎原守势”的更深层意境——“混沌归墟”！并非毁灭，而是让一切有序或无序的能量、物质，回归其最原始、最本初的状态！
沙丘顶端，那持杖的斗篷人首次发出了惊骇的声音：“不可能！这是什么力量？！”
赵铁衣破开合击，去势不减，已然降临沙丘之上！铁棍带着一丝混沌未明的意境，直点那斗篷人眉心！
斗篷人厉啸一声，骨杖顶端的幽暗宝石爆发出刺目的黑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黑色能量光束，如同来自九幽的死亡射线，射向赵铁衣！
面对这足以重创甚至灭杀寻常先天巅峰的一击，赵铁衣不闪不避，铁棍去势不变，只是棍尖那点混沌光芒骤然放大，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
“嗡——！”
黑色光束射入混沌光芒，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声响都未曾发出，便被彻底吞噬、分解、归于虚无！
“不——！”斗篷人发出绝望的嘶吼。
铁棍点至，轻飘飘地印在了他的额头。
没有头骨碎裂的声音。
那斗篷人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风化的石像，从头部开始，迅速化作最细微的尘埃，连同那根骨杖一起，消散在风中。他身旁那两名助手，也仿佛失去了支撑，眼神瞬间黯淡，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全无。
随着操控者的消亡，下方战场上的黑沙傀儡如同失去了动力源泉，纷纷溃散成普通的沙砾，那蠕动的流沙也恢复了平静。
战斗，戛然而止。
幸存的星火阁弟子们看着沙丘顶端那个持棍而立的挺拔身影，仿佛看着一尊降世的神只。
赵铁衣缓缓收棍，感受着体内消耗不小的真气与神魂，以及那枚微微发热、似乎与自己联系更加紧密的“混沌元胎”，心中并无喜悦，只有一片宁静与更深的明悟。
星火之路，道阻且长。
而这“混沌归墟”之境，或许，正是通往更高峰峦的起点。
他目光投向西方，那片更加神秘、更加危险的西域之地。
黑沙教的出现，恐怕，仅仅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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