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这天，大队的晒谷场像被撒了把热闹的种子，处处都是攒动的人影和喧腾的笑语。
文工团的师傅们正忙着搭台子，木架被稳稳架起，帆布幔子在风里轻轻晃，引得围观看热闹的社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今年居然能让文工团来咱这儿演，真是头一回！”
“不知道有啥好节目？是不是有姑娘跳舞啊！”
“听说文工团的姑娘们都俊得很，眼睛跟会说话似的！”
议论声里，林梅雪她们正在大队部的屋子里简单收拾着。
统一的绿色裤子配白色衬衫，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条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晃晃悠悠。
条件好些的姑娘，对着小镜子往脸上扑了点薄粉，描了描眉，添了几分素净的俏气。
她们小声说着话，时不时整理下衣角，等着下午演出的时间。
消息早就传开了，还有其他大队的社员们也扛着板凳、揣着瓜子赶了来，在台子前一圈圈坐定，占好位置。
姜熙瑶刚跟顾北泽从城里回来，远远就见大队村口的晒谷场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喧嚷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顾北泽伸手护在她身侧，拨开攒动的人群，稳稳把她带到了大队部。
林梅雪正带着姑娘们在屋里收拾，见他们进来便笑着招呼。
姜熙瑶跟顾北泽说了声，推门进去和她们打了招呼。
“熙瑶，一会儿你就在边上看着呗，”林梅雪手里正理着演出用的红绸带，眼睛弯成了月牙，“帮我们看看排练效果怎么样，给提提意见。”
姜熙瑶笑着应下：“好啊。”
她主要也是想看看她们修整过的效果怎么样。
不然外面那么多人，她真不愿意挤。
演出马上要开始，大队长顾建国走上台，手里握着个老式动圈话筒，清了清嗓子喊道：“大伙儿安静些，演出这就开始了！”
喧闹的晒谷场瞬间静了下来。
姜熙瑶从大队部走出去，一眼就瞧见前排的婆婆林秀花，还有两个妯娌正坐在板凳上。
她对她们弯了弯唇，却没往前凑，径直走到舞台侧面一角的空地上。
这里离舞台近，方便看排练效果，也躲开了人群的拥挤。
刘小华凑到林秀花耳边，小声嘀咕：“娘，三弟妹这是干啥？咋站那儿去了？那地方靠着台子，小心一会儿被人撵下来。”
林秀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姜熙瑶站得稳稳的，便朝她扬了扬手，示意她过来。
姜熙瑶笑着回了个摆手，脚步却没动。
林秀花刚想站起来把姜熙瑶拉回来，台上的音乐突然响了起来，演出正式开始了。
轻快的旋律便涌了出来。林梅雪和几个姑娘手举红绸，踩着节奏从边上鱼贯而出，统一的绿裤白衫在阳光下格外精神，两条麻花辫随着动作轻轻甩动。
红绸在她们手中像活过来一般，时而被抛向空中，划出一道道鲜艳的弧线。
时而在身侧翻飞，织成一片流动的红浪。
姜熙瑶站在侧面看着，见她们队形变换时默契十足，红绸在空中交织出的图案愈发灵动，忍不住跟着台下的掌声轻轻拍了起来。
知青点的林红梅、李娇娇和张春燕挤在人群里，一眼就瞥见了站在舞台侧面的姜熙瑶。
“有些人有了工作就是不一样，不跟咱们挤着看，倒占了个清净地儿。”
张春燕撇着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身边几个知青听见。
顾北泽两口子在城里找到工作在队里已经不是秘密。
林红梅也跟着撇嘴，目光扫过姜熙瑶身上穿的白色泡泡袖连衣裙，语气更冲：“可不是嘛，仗着嫁了大魔王顾北泽，连看个演出都搞特殊，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
李娇娇看向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感觉她下乡这几个月一点都没变，反而更加红润了。
第一个表演落幕，众人有序退场，舞台中央独留林美雪。
欢快的旋律骤然响起，她旋身起舞，身姿如蝶，每一个旋转、跳跃都透着灵动优雅，引得台下掌声渐起。
舞至高潮，林美雪踩着轻快的节奏，自然地滑到姜熙瑶面前，她伸出手，含笑示意，邀请姜熙瑶共赴舞台中央。
姜熙瑶瑶一怔，她本是想帮忙看看，压根没准备上台，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可乐曲正酣，林美雪的表演仍在继续，当众拒绝未免扫了兴致，她只好把手搭上林美雪的手，带着几分慵懒随意踏上舞台。
没有刻意编排的动作，她只是随性地跟着节奏扭了几下，肢体舒展间竟有种漫不经心的美感。
远处的树梢上，顾北泽静静望着。
自家媳妇这舞姿，和昨晚比起来全然不同，少了几分昨日的妩媚勾人，反倒添了些清逸优雅，看得他眼底笑意渐浓。
姜熙瑶没跳多久便笑着退到一旁，林美雪则继续完成了余下的表演。
曲终时，她微微喘息，拿起台侧的喊话筒，向社员们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清亮地响起：“非常感谢大家的观看与支持。”
姜熙瑶刚到林秀花身边坐下，就被对方拉着胳膊夸起来：“哎呦，瑶瑶，原来你还会跳舞啊？刚才那几下看着可不一般，真好看！”
姜熙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浅浅笑了笑：“就会一点点，瞎扭的。”
旁边的刘小华也望着她，眼里明明白白淌着羡慕。
她最佩服姜熙瑶身上那股劲儿。
不管在哪儿都能挺直腰杆，自信又从容，好像什么场面都吓不倒她，这种气度是自己怎么也学不来的。
不远处的李娇娇默默看着这一幕，心里头翻涌着复杂的滋味。
来乡下这段日子，像是给她泼了盆冷水，从前那些争强好胜的心思，那些总想着拔尖、引人注目的念头，如今想来竟有些可笑。
她像是忽然醒了过来，觉得过去的自己幼稚得像个傻子，话也渐渐少了。
看着姜熙瑶坦然自在的样子，李娇娇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要是能和她做朋友就好了。
女孩子，或许就该活成那样。
自信，独立，不用靠着谁，也能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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