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安心中暗叹,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打破了雅间内诡异的寂静。
“墨道友倒是藏得深,”他缓缓开口,目光扫过那两名黑袍人,最终又落回墨倒悬的面具上,“也好,既然都是故人,那今日之事,或许可以换个谈法。”
“道友想怎么谈?”
阴影中红面下的那双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
“我想怎么谈?”
许靖安微微一笑,指尖在石桌上轻轻一点,一缕若有若无的五色神光悄然散开,将整个雅间的气息微微一压。
“墨道友,当年一别,没想到你我竟会在此地重逢。更没想到,你不仅安然无恙,修为更是精进至此,可喜可贺。”
墨倒悬那戴着皮手套的手,在身侧不易察觉地握紧了斗篷一角。
隔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他那沙哑得不似人声的低语才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金属的质感:
“托道友的福,捡回一条命。”
言简意赅,却信息量巨大。
许靖安心中了然,看来那日这墨家父子确实遭遇了生死危机,能活下来,恐怕另有隐情,甚至可能……
与幽都势力有关。
“侥幸而已。”许靖安淡淡回应,倒也不辩解,“倒是你们,能在此处立足,想必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墨倒悬没有否认,只是那血色面具下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
这时,一直站在许靖安身后的狐兔兔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代价?我看是抱上白家大腿了吧?”
许靖安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噤声。
狐兔兔立刻捂住嘴巴,但一双灵动的眸子依旧在墨倒悬和墨华渟身上来回扫视,充满了好奇。
许靖安的目光转向那两名黑袍人,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好了,叙旧的话稍后再说。我来此的目的,想必二位已经知晓。白家旧约,一笔勾销。如今,我以万兽轩新主的身份,想与二位重新谈谈合作。”
他顿了顿,指尖轻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要的,不是那批所谓的‘法宝’,而是你们手中那些来路不明、却能避开各大宗门探查的特殊材料,尤其是……八级以上的妖兽内丹。价格,不是问题,我可以用等值的天材地宝,或者……万兽轩的部分渠道作为交换。”
他抛出了更大的诱饵,万兽轩的渠道,对于任何一个想在梦源城立足的势力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两名黑袍人对视一眼,显然有些意动,但又忌惮着墨倒悬的存在,不敢擅自做主。
“哼……条件倒是很诱人,不过还不够。”
墙角的墨倒悬终于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一步,虽然依旧笼罩在斗篷之下,但存在感却陡然增强。
“他的条件,你们可以考虑。”
墨倒悬的声音响起,是对那两名黑袍人说的,“万兽轩的新主,比白家更有潜力。这笔买卖,值得冒险,不过,只是你们。”
“道友何意?你们不是一伙的?”
许靖安有些诧异,随即问道。
“是,也不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我们也不过是合作关系,道友大可先与他们谈,若决定他们手里的物件不够,再来与老夫谈不迟。”
得到墨倒悬的首肯,那两名黑袍人的态度立刻软化下来。
沙哑声音的主人拱了拱手:“既是墨先生发话,那我等自当遵从。阁下所需之物,我们确有部分存货,只是……数量不多,且品相各异。”
“无妨,先看货。”许靖安站起身,“至于交易地点和方式,稍后再议。今日,我只为看货。”
“请随我来。”
一名黑袍人起身,领着许靖安和狐兔兔走向雅间后方另一道更加隐秘的门户。
经过墨倒悬身边时,许靖安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龙游浅滩,虎落平阳,道友若有意,找个时间,单独聊聊。”
墨倒悬的身体僵了一下,那双血色的眸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许靖安这才跟上黑袍人的步伐,离开了雅间。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户之后,一直沉默的墨华渟才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冰:“父亲,他……可信吗?”
墨倒悬缓缓摘下了脸上的赤红面具。
面具之下,并非想象中的狰狞伤疤或是苍老面容,而是一张极为年轻,甚至可以说是俊美无俦的脸庞。
只是那张脸上毫无表情,眼神深邃如寒潭,不见丝毫情绪波动,唯有那份超越年龄的沧桑与杀伐之气,昭示着他经历的恐怖。
“不可信。”
墨倒悬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色,却依旧冰冷。
“但他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变数。若想白家垮台,重掌权柄,我们父子,需要一个盟友,哪怕这个盟友,本身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只要他足够强大!”
他重新戴上面具,转身走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气中回荡:
“通知下去,加强对万兽轩新主的监视。另外,查!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楚他来梦源城的真正目的!”
“是,父亲。”
墨华渟默默跟上,身影同样消失不见。
许靖安跟随那名黑袍人穿过一道又一道隐蔽的门户,越走越深。
四周的光线也从幽绿转为纯粹的黑暗,唯有脚下光滑如镜的石板路反射着前方引路人身上斗篷的微光,映出两道笔直的影子。
空气中那股陈旧的木料与香料气味渐渐被一种更为纯粹的气息取代。
那是无数天材地宝与妖兽材料沉淀下来的复杂味道,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狐兔兔紧紧跟在许靖安身后,九条尾巴不安地卷动着,小声道:“主人,这里感觉不太对劲,太安静了,而且……那些气息,好古怪。”
“无妨……墨道友不会让我们有事的。”
许靖安神识早已铺开,此刻更是凝练如针,细细探查着周围。
他发现,这并非简单的仓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刻有一个微不可见的符文。
这些符文彼此勾连,形成了一个庞大而隐晦的隔绝阵法,不仅能屏蔽神识的窥探,更能扭曲光线与声音,制造出视觉与听觉上的盲区。
若非他修为精深,神识强大,恐怕也会迷失方向。
“这是此地管事的手段,用来保护他们的珍藏。”
许靖安安慰了一句,目光却越发锐利。
他能感觉到,在这层层阵法的守护之下,隐藏着数股极为强大的生命气息,每一股都不弱于他,甚至有两股,隐隐给他带来了一种类似于面对墨倒悬时的压迫感,只是更为内敛,也更加危险。
“到了。”
黑袍人停下脚步,在一面看似普通的石壁前站定。他伸出手指,在石壁某处看似杂乱无章的纹路中轻轻一按。
“咔嚓”一声轻响,石壁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广阔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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