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云染成熔金，落在三清戟的陨铁纹路里，泛着流动的淡青光泽，像把碎月嵌在了戟身。
林星回背着戟走在山道上，布履踏过积叶发出沙沙轻响，腰间醉仙葫芦随步伐晃出细碎的碰撞声，里面桂花米酒的香气混着晚风吹散。
萧月落走在他身侧，红衣被晚风掀得猎猎作响，鬓边红绒花在暮色里只剩一抹暖艳的影，软剑流云的剑穗偶尔扫过裤腿，带来微凉的触感。
“沈胖子再磨蹭，今晚怕是要宿在山神庙了。”
萧月落偏头看了眼身后，沈富贵正蹲在路边跟阿菀讨价还价，手里攥着那张三百万两的银票，一脸肉痛地递出半块桂花糕。
苏月站在一旁整理药箱，翠色裙裾沾了些草叶，慕容雪背着霜寒凝雪剑立在高坡上望风，剑脊反射的霞光掠过叶凌霄把玩剑穗的指尖，般若则在清点禅杖上的平安符，木鱼串在腕间轻轻晃动。
林星回失笑摇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的月纹玉坠。
玉坠被体温焐得温热，上午穿过迷雾时曾亮起细碎星芒，与戟身军阵图隐隐相契，倒让他想起了尘大师当年说的 “剑穗映星图，玉坠引归途”。
萧月落似是看穿他的心思，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腰间的葫芦：
“在想羲和谷的迷阵？”
“在想外公的话。”
林星回转头看她，夕阳恰好落在她眼底，把那双总是含着锐气的眸子染得柔和。
“守心中道义，胜做天下第一。”
“以前总觉得道义该是斩奸除恶的锋芒，现在倒觉得……”
他弯腰拾起片完整的银杏叶，脉络在夕阳下清晰如画。
“该是这叶子，虽经风霜，却还护着叶底的纹路。”
萧月落接过银杏叶，指尖沿着叶脉划动，忽然笑出声：
“道爷这感悟，倒比般若的经文还绕。”
她把叶子夹进随身的小册子。
那是本记满情报的手札，封面还留着上次激战蹭的墨痕。
“不过你说的对，曹瑾仁死了，东厂没了，但摩罗教的余毒还在，这道义就得接着守。”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传来阿菀的惊呼，紧接着是沈富贵的大喊：
“有暗器！”
林星回几乎是本能地将萧月落往身后一拉，三清戟 “铮” 地出鞘，戟尖精准挑飞三枚淬毒的月牙镖。
镖身擦过戟刃时迸出火星，落在积叶上烫出细小的焦痕，一股熟悉的腥气弥漫开来。
正是摩罗教蛊毒的味道。
慕容雪已拔剑冲上高坡，霜寒凝雪剑的寒气瞬间冻结了袭来的毒针，叶凌霄的星河长明剑则划出一道荧光，将藏在树后的黑影逼了出来。
竟是三名穿着羲和谷服饰的弟子，青衫上绣着月纹，手里却握着染血的弯刀，刀身刻着与黑袍人铁链相同的纹路。
“幽姬圣女有令，取尔等狗命！”
为首的弟子目露凶光，弯刀劈出时带起阵阵黑雾，里面隐约有蛊虫蠕动。
般若立刻禅杖顿地，莲台结界如月光铺展，将阿菀和苏月护在中央：
“阿弥陀佛，羲和谷素来清净，怎会与蛊毒为伍？”
“少废话！”
弟子挥刀砍向结界，黑雾撞上佛光顿时发出滋滋声响。
林星回见状心头一沉，昨夜黑袍人说幽姬已得月华草，今日便有羲和谷弟子携蛊来袭，看来谷中早已生乱。
他旋身避开弯刀，三清戟横扫而出，戟身军阵图在夕阳下亮起，一招 “推云” 将两名弟子逼退：
“幽姬偷月华草复活血蛊圣主，你们可知此举会害多少百姓？”
弟子闻言脸色骤变，却仍咬牙强攻：
“圣女说这是为了清算背叛之仇！”
弯刀直取林星回咽喉，却被突然袭来的流云剑缠住。
萧月落足尖点在树桩上跃起，红衣在暮色中划出凌厉弧线，软剑精准挑断弟子的刀穗：
“当年曹瑾仁勾结摩罗教才是背叛，你们助纣为虐，与东厂缇骑何异？”
这话似是戳中了弟子的痛处，动作明显迟滞了一瞬。
叶凌霄趁机一剑挑飞他的弯刀，星河长明剑的星芒抵在其颈间：
“我叶家当年因东厂构陷流放三千里，若都像你们这般不分是非，江湖早成炼狱了！”
弟子望着剑上流转的星光，忽然瘫坐在地，捂着脸低低啜泣：
“圣女说谷主当年是被朝廷所害，只有复活血蛊圣主才能报仇……”
苏月这时走上前，从药箱取出一枚银针，轻轻刺入弟子指尖，挤出几滴黑血：
“这是噬心蛊的雏形，你们早被幽姬下了蛊，若她复活血蛊，你们第一个会被当作祭品。”
银针落地时，弟子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
沈富贵趁机凑过来，晃了晃手里的银票：
“识相的就说清楚，幽姬把月华草藏在哪了？”
“不然这三百万两可不够给你们买解药。”
弟子颤抖着指向西边的峡谷：
“在…… 在绝情崖的冰洞里，圣女说要等中秋月圆时，用月华草引圣主残魂入体。”
话音未落，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七窍渗出黑血。
竟是和昨夜的黑袍人一样，中了噬心蛊的灭口禁制。
苏月施救不及，只能叹息着合上他的双眼：
“幽姬行事竟比曹瑾仁还狠辣。”
暮色渐浓时，众人在山神庙落脚。
沈富贵生火煮着姜汤，火光把他的脸映得通红，嘴里还在念叨：
“三百万两要是能换个活口就好了，不然到了绝情崖也是两眼一抹黑。”
叶凌霄正帮慕容雪擦拭剑上的毒痕，闻言嗤笑一声：
“钱不是万能的，待会儿我去探探路，凭小爷的剑法，还怕找不到冰洞？”
“不可莽撞。”
林星回正坐在门槛上擦拭三清戟，戟身的军阵图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羲和谷地形复杂，又有迷阵，贸然深入会中埋伏。”
他摸出月纹玉坠，玉坠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当年谷主说玉坠能引迷津，或许到了谷中能派上用场。”
萧月落这时端着碗姜汤走过来，递到他手上，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腕，像落了片夕阳里的暖光：
“刚苏月说，月华草需月光滋养，中秋只剩三日，咱们得尽快赶路。”
林星回接过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山间的寒气。
他看着萧月落坐在身旁整理剑穗，红衣的衣角与他的道袍轻轻相叠，忽然想起扬州赌场初见时，她也是这样一身红衣，却带着锋芒毕露的疏离。
这些年并肩作战，她的软剑为他挡过毒针，他的戟为她撑过敌阵，那些藏在剑影戟光里的默契，早已比任何言语都真切。
“在想什么？”
萧月落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望来，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
林星回把碗递还给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鬓边的红绒花：
“在想当年破道观外，你要是没出现，我怕是早就成了缇骑的刀下鬼。”
萧月落脸颊微红，别过脸去整理手札：
“那是天机阁的情报准，可不是特意救你。”
嘴上这么说，指尖却悄悄把那片银杏叶夹得更紧了。
子夜时分，阿菀突然哭着醒来，指着庙门外说看到了穿白衣服的影子。
般若立刻起身念经，禅杖上的平安符发出细碎的光，却见一道白影突然破窗而入，直取林星回怀中的玉坠。
萧月落反应极快，软剑瞬间出鞘，流云剑的锋芒逼得白影连连后退，待众人看清来人，都吃了一惊。
竟是位白发老妪，青衫上绣着羲和谷的月纹，腰间挂着与幽姬相同的月牙玉佩。
“是谷主的师姐，素心长老！”
苏月认出了玉佩，惊声道。
“我师父说她当年因反对谷主与关家交好，隐居在了后山。”
素心长老却不答话，拐杖直捣林星回面门，杖头藏着的银针闪着幽光。
林星回侧身避开，三清戟横在胸前：
“长老为何偷袭？我们是来阻止幽姬复活血蛊的。”
“关家的后人？”
素心长老盯着他腰间的剑穗，眼神复杂。
“当年关月和把月纹玉坠留给你，就是为了今日吧。”
她突然收了拐杖，从袖中取出半块残玉，与林星回的玉坠拼在一起，恰好组成完整的月形。
“幽姬是我养大的，她心里的恨，一半是为了谷主，一半是被摩罗教挑唆的。”
众人这才知道，当年羲和谷谷主因拒绝与摩罗教合作，被曹瑾仁暗中派人杀害，幽姬误以为是朝廷所为，才一心复仇。
素心长老虽知真相，却因幽姬中了摩罗教的血蛊，只能暗中观察，今日见林星回持有玉坠，才现身相告。
“绝情崖的冰洞有三重机关，需玉坠、剑穗和月华心法合力才能打开，”
素心长老叹了口气。
“我老了，只能帮你们到这了。”
天快亮时，素心长老留下一张羲和谷地形图便悄然离去。
沈富贵捧着地图啧啧称奇：
“没想到这老妪看着凶，心倒不坏，省得咱们瞎闯迷阵了。”
叶凌霄已磨亮了剑，黄衫在晨光中格外耀眼：
“有了地图，别说三重机关，就是十重，小爷也能闯过去！”
慕容雪点点头，霜寒凝雪剑在朝阳下泛起冷辉：
“我开路，你们跟上。”
队伍再次启程时，朝阳已跃出山头，把山道染成金红色。
林星回与萧月落走在最后，醉仙葫芦偶尔碰撞发出轻响，里面的米酒还带着桂花余韵。
萧月落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块绣着月纹的帕子，针脚细密如鳞：
“昨晚闲着没事做的，擦戟用，省得你总用袖子蹭。”
林星回接过帕子，触感柔软，鼻尖似乎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想必是她帮苏月捣药时沾染上的。他低头用帕子擦拭戟尖，军阵图在晨光中愈发清晰，忽然想起昨夜她递姜汤时的温度，还有刚才递帕子时微红的脸颊，心头像被暖阳晒过般温热。
“等这事了了。”
他轻声道。
“咱们去江南看看，听说那里的桂花糕比沈胖子买的还甜。”
萧月落脚步一顿，转头望他，朝阳恰好落在她眼底，比落月剑的光华还要明亮。
她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好啊，再去扬州的赌场看看，当年你可是输得连拂尘都差点当了。”
林星回笑着摇头，伸手帮她拂去发间的落叶：
“那回是让着你，下次定要赢回来。”
前方的羲和谷已隐约可见，山峦在朝阳下如黛，迷阵笼罩的山谷泛着淡淡的雾气。
素心长老的地形图在沈富贵手中翻飞，阿菀骑在他肩头，手里挥着般若给的木鱼，清脆的声响惊起林间雀鸟。
慕容雪走在最前，霜寒凝雪剑开路，剑气劈开沾衣的晨露，叶凌霄紧随其后，星河长明剑的星芒流转如练。
林星回握紧三清戟，戟尖指向朝阳升起的方向，萧月落的软剑轻轻撞了撞他的戟身，像是在回应他的心意。
他知道，前方的绝情崖冰洞里，不仅有幽姬的阴谋和血蛊的隐患，还有藏在月华草背后的过往，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伙伴，有萧月落的陪伴，哪怕道义之路再漫长，也终将寻得光明。
夕阳西下时，队伍已抵达羲和谷入口。
林星回与萧月落并肩站在谷口，望着笼罩在暮色中的迷阵，月纹玉坠在掌心泛起微光。
他转头看她，她也恰好望来，四目相对间，无需多言，彼此眼中的默契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沈富贵在前方催着赶路，叶凌霄已拔剑准备破阵，慕容雪的剑脊反射着最后一抹霞光。
林星回握紧萧月落的手，她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
两人相视一笑，转身跟着伙伴们走进迷阵，红衣与道袍的背影在夕阳中渐渐融入谷中迷雾，只留下醉仙葫芦的轻响和剑穗的流苏在风中摇曳。
江湖路远，道义绵长，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一卷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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