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努力维持着恭敬。
“回禀仙长，”他斟酌着词句，如实答道，“晚辈在此垂钓数日，所获……尚可。钓得些许星力，滋养修为。”
他没提星光鳟，没提时间碎片，更没提仙器残片和梦境气泡。只含糊地说“星力”。
仙官闻言，目光扫过老高身上那层凝实的淡金光膜，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槐木钓竿，眼中若有所思。
“以钓入道？”仙官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倒是稀奇。天河弱水，万物不浮，仙体难渡，这是铁律。寻常修士便是想在此处停留都难，你却能以垂钓之法，从中获取星力……”
他顿了顿，微微摇头：“本官巡查天河数百年，见过擅闯者、偷渡者、误入者，皆是惶惶不可终日。像你这般安营扎寨、悠然垂钓的，倒是头一个。”
老高心中苦笑，面上却不敢显露，只道：“晚辈并非刻意在此垂钓，实是功法特殊，需借垂钓之态辅助修行。误入天河，亦是无奈。”
“功法特殊？需借垂钓？”仙官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是何功法？”
老高犹豫一瞬，谨慎答道：“名为《乾坤垂钓诀》，乃晚辈偶然所得，与自身颇为契合。”
他没提系统，只说功法。这也不算假话。
仙官点了点头，并未深究功法来历。天界浩瀚，下界功法如恒河沙数，千奇百怪，多一个以钓入道的，也不算太出格。
“天河弱水，万物不浮，唯念力、愿力这等虚无缥缈之物，方可引动其内蕴藏之灵。”仙官目光落在老高脚边那堆星砂核晶上，语气平淡，却点破了关键，“你能想到以星砂配合仙灵光点，提炼出蕴含一丝弱水法则的核晶，再以此为基制作饵料……虽取巧，却也算一番机缘与巧思。”
老高心头一震。
这位仙官眼力毒辣，一眼就看穿了他那“星光饵”的底细！甚至连星砂核晶中蕴含的微弱弱水法则都能感知到！
他连忙躬身：“晚辈胡乱尝试，侥幸成功，让仙长见笑了。”
仙官摆了摆手，忽然吸了吸鼻子，目光转向老高帐篷旁的石头上——那里摆着一个敞口的陶罐，里面是柳小妹酿的灵酒，还有一包用油纸裹着的、炒得喷香的花生豆。是老高刚才休息时拿出来解馋的。
“这是……”仙官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
老高见状，福至心灵，连忙捧起陶罐和油纸包，上前几步：“这是下界自酿的粗陋灵酒，还有凡间小食花生豆。仙长若不嫌弃，不妨尝尝？”
仙官没有推辞，伸手一招，陶罐和油纸包便轻飘飘飞到他手中。他先端起陶罐，凑到鼻尖闻了闻，眼中掠过一丝怀念，随即仰头灌了一口。
“咕咚。”
喉结滚动。仙官闭眼品味片刻，再睁眼时，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舒畅的笑意：“酒味虽淡，却有凡间烟火气，更难得的是这份酿造的用心……许久未尝过这人间的滋味啦，哈哈！”
他又捏起几粒花生豆，扔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连连点头：“香，脆！有意思！”
老高暗松一口气，趁机道：“仙长喜欢便好。晚辈这里还有几坛，仙长若不嫌弃，都拿去便是。”说着，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三坛未开封的灵酒——本是留着慢慢喝的，此刻也顾不得了。
仙官看了看老高捧出的酒坛，又看了看他那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讨好的表情，忽然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淡然的、居高临下的笑，而是更真切一些的、带着几分“这小子有点意思”的笑。
“你倒是个懂事的。”仙官袖袍一卷，将三坛灵酒收起，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掂了掂手中的陶罐，又灌了一大口，才慢悠悠道：“罢了，看在这酒和豆子的份上，本官便与你多说几句。”
老高精神一振，垂手恭听。
“你既知愿力可钓天河之物，可知愿力如何凝聚？”仙官问。
“晚辈……只知众生祈愿、信仰可生愿力，具体如何凝聚、运用，并不知晓。”老高老实回答。
“愿力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仙官望着流淌的天河，缓缓道，“寻常香火愿力，驳杂不纯，难堪大用。功德愿力，精纯却稀少，且因果纠缠。而最高明的，是‘本愿’——发乎本心，无求无欲，纯粹如一。此等愿力，方可真正引动天河深处那些……真正的好东西。”
本愿？
老高若有所思。
“至于天河鱼群，”仙官话锋一转，抬手指向上游某个方向，“由此处再往东七千里，有一处‘星漩涡’，乃天河支流与一股地下星脉交汇之处，水流回旋，星力沉淀。那里‘鱼群’最密，偶尔甚至会有‘时鳞’、‘星斑鳜’出没。不过……”
他瞥了老高一眼：“那里靠近‘天河残垒’，偶有金甲天将巡逻，你需小心，莫要被当成偷鱼贼抓了去。”
星漩涡！时鳞！星斑鳜！
老高心脏狂跳，连忙记下，躬身道：“谢仙长指点！”
仙官摆摆手，将最后一点花生豆倒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碎屑。他最后看了老高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天规森严，非仙籍者不可久留。你在此垂钓，虽未触犯明令，却也属灰色地带。好自为之，莫要久留，莫要滋事。否则，下次来的，便未必是本官这般好说话的了。”
说罢，他转身，脚下自然生出一团祥云。
刚要走，忽然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对了，花生豆……再给我一包。”
老高一愣，随即哭笑不得，连忙又掏出一大包奉上。
仙官满意地接过，右手提着一坛未开封的灵酒，左手抓着花生豆，驾云缓缓升空。飞出不远，还隐约传来他畅快的声音：
“好酒！好酒！快哉乐哉！”
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无尽的光雾中。
老高独自站在星砂河滩上，望着仙官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刚才那片刻的接触，像一场梦。
威严，随和，点拨，讨要零食……
“这便是……仙人吗？”他低声自语，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但又好像……本该如此。
他收回目光，看向上游，眼中燃起新的火焰。
星漩涡。
时鳞。
星斑鳜。
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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