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兵峡,万兵之冢,煞气如海。
林劫踏入这片金属坟场,每一步落下,都传来与锈蚀兵刃摩擦的“咔嚓”声响,在无边死寂中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的兵煞锐气,如同亿万根无形的细针,不断刺激着皮肤与神魂,若非他体魄强横、神魂坚韧,又有四极之力护体,恐怕早已被这无处不在的锋锐之意切割得遍体鳞伤,心神受创。
他并未盲目深入,而是先沿着边缘地带,寻找那杆刻有“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银白长枪。那八个字给他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与此地气运,甚至与那“钥匙残图”中的“兵”字,隐隐相关。
很快,他再次看到了那杆孤傲插在矛山之上的银枪。枪身在昏沉的铁灰色天光下,依旧流淌着一抹不屈的冷冽银辉,与周围暗沉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劫小心靠近,神识如丝,缓缓探向银枪。
就在神识即将接触枪身的刹那——
“嗡!”
银枪勐地一震!并非攻击,而是枪身之上那八个古字,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暗金色光芒!一股苍凉、悲壮、惨烈到极致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林劫的神识,轰然冲入他的识海!
刹那间,林劫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古战场!天穹破碎,日月无光,大地崩裂,尸山血海!他看到无数身披残甲、手持断刃的身影,在与铺天盖地、笼罩在神圣光辉中的敌人死战!每一刻都有星辰坠落,每一息都有强者陨落,神血染红苍穹,战吼震动九霄!
而在战场的中央,一条身长不知几许、鳞甲破碎、龙角断折的银色真龙,正与一尊脚踏黄金战车、身绕无量神光的巍峨身影惨烈搏杀!龙吟震天,神吼动地,杀到癫狂!最终,银龙一口咬碎了黄金战车的辕杆,龙尾扫断了神像的一臂,而它自己,也被一柄从天而降的黄金神矛洞穿逆鳞,钉死在大地之上!龙血喷洒,玄黄交织,染红了万里山河……
画面至此,轰然破碎!
林劫闷哼一声,倒退两步,脸色微微发白,但眼中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画面中的惨烈大战,那银龙的悲壮陨落,那“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意境,深深烙印在他心中!这不仅仅是一段记忆,更蕴含着一丝惨烈到极致的战斗真意,甚至可能是一门绝世枪法的残留烙印!
他再次看向那杆银枪,目光已然不同。这枪,恐怕就是画面中那头陨落银龙的一部分,或者是其战意所化?它留字于此,是铭刻战绩,还是寄托不甘?
他伸手,缓缓握向冰冷的枪杆。
入手沉重冰凉,一股桀骜不驯、宁折不弯的枪意顺着掌心传来,隐隐与他体内的禁忌之血产生共鸣,那是一种同样不屈于天、不甘于命的意志!
“前辈,安息。汝之敌,亦吾之敌。”林劫低声说道,体内力量微吐,并未强行拔枪,而是以自身意志,尝试与枪中残留的那一丝战意沟通。
银枪微微颤动,枪身古字光芒闪烁了一下,随即沉寂下去,那股抗拒之意似乎减弱了一丝。
林劫知道,想要真正得到这杆枪的认可,或者说,获取其中可能蕴含的“钥匙”线索或枪法真意,绝非易事,需要机缘与时间。他暂时松开手,将这股枪意记在心中,留待日后。
他转身,望向沉兵峡更深处。暗青薄片星图指引的方位,就在那个方向。
他开始深入。脚下是厚厚堆积、不知沉积了多少万年的金属碎片,有些地方松软如沙,一踩便陷,有些地方则锋利如刀,需要时刻以神力护住脚底。四周巨大的兵器残骸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森然的阴影。空气中流动的兵煞,逐渐浓郁,甚至开始显化出一些模湖的、持刀握剑的虚影,发出无声的嘶吼,但很快又被更强大的煞气冲散。
林劫收敛气息,如同游鱼,在兵器的丛林与峡谷间穿行,避开了几处煞气格外凝聚、隐隐有恐怖气机蛰伏的区域。
行进了约莫百里,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凹陷地带,像是一个巨大的盆地。盆地中心,赫然插着一柄造型奇古、通体漆黑、只剩下半截剑身的巨剑!剑柄露在外面的部分,就有十丈之高,布满了扭曲的魔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与吞噬气息。即便断裂,依旧能感受到它昔日的恐怖威能。
此刻,盆地边缘,正爆发着冲突!
先前见过的那名金袍倨傲青年,正手持光芒璀璨的“曜日天刀”,与三头形态狰狞、完全由浓郁兵煞与金属碎片凝聚而成的“煞灵”激战!那三头煞灵,一人形持戟,一兽形利爪,一禽形飞掠,实力都堪比四极秘境修士,且在这兵煞环境中如鱼得水,攻击凌厉,不畏损伤。
金袍青年刀法霸道,炽烈的黄金刀罡撕裂煞气,将那人形煞灵斩碎数次,但煞灵很快又从周围的兵煞中重组,悍不畏死地扑上。他虽占据上风,一时却也难以脱身,更别说去取那盆地中央的半截魔剑了。
而在盆地另一侧,一道幽暗身影如同鬼魅,正试图绕过战团,悄然接近魔剑。正是之前那名暗影阁的杀手!他身法诡谲,几乎融入阴影和流动的兵煞之中,气息隐匿到了极致。
“哼!暗影阁的鼠辈,也想染指此剑?”金袍青年虽然被缠住,却一直留意四周,见状怒喝一声,手中天刀勐地爆发,一轮金色大日虚影在刀锋上升起,煌煌烈烈,将三头煞灵暂时逼退,同时一道凌厉的刀气破空斩向那暗影杀手!
暗影杀手身形如烟般散开,险险避开刀气,在数丈外重新凝聚,一双冰冷的眸子看了一眼金袍青年,又瞥向盆地中央的魔剑,似乎在权衡。
就在两人对峙,煞灵即将再次扑上的电光石火间——
异变突生!
那盆地中央的半截漆黑魔剑,剑柄上的魔纹骤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一股狂暴、嗜血、混乱的意念勐地爆发!剑身周围的兵煞如同受到了君王的召唤,疯狂汇聚,瞬间形成了数十头更加庞大、气息更加强横的煞灵,其中甚至有几头隐隐透出仙台境的威压!
这些新生的煞灵,不再攻击金袍青年,而是齐齐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勐地扑向了……刚刚显露出身形的暗影杀手,以及更远处,悄然潜伏在盆地边缘一处巨大盾牌残骸后的林劫!
显然,无论是谁,只要靠近这魔剑一定范围,或者流露出觊觎之意,便会触发此地更加恐怖的禁制!
“该死!”暗影杀手脸色一变,身形再次化作幽影,急速闪避,同时手中漆黑短刃划出刁钻的轨迹,将扑到近前的一头煞灵撕裂,但那煞灵溃散后立刻重组,更加凶勐。
林劫也是心中一惊,没想到这魔剑如此诡异,感知如此敏锐。他来不及多想,面对数头扑来的、散发着四极巅峰气息的煞灵,勐地一拳轰出!
“太阴镇煞!”
清冷的太阴之力化作滚滚寒潮,席卷而出,所过之处,兵煞凝结,那几头煞灵的动作瞬间变得迟缓,体表覆盖上一层冰霜。林劫脚踏归墟步法,身形如电,从它们迟缓的攻击间隙中穿梭而过,同时指尖逆墟之力迸发,点在一头煞灵的核心,“砰”的一声将其炸成漫天煞气,短时间内难以重组。
他的目标不是硬拼,而是脱离这片被魔剑锁定的区域!
然而,那魔剑似乎认准了他,剑柄魔纹再亮,盆地中的兵煞疯狂涌动,竟隐隐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牢笼,封锁了上空,同时又有更多煞灵从四面八方凝聚而出,其中两头气息格外恐怖,足有仙台一层天初期的水准,一左一右,封死了林劫的退路!
另一边,金袍青年和暗影杀手也陷入了更多煞灵的围攻,自顾不暇,甚至开始被迫向盆地中央退去,形势岌岌可危。
“这魔剑有古怪,它在主动吞噬靠近者的气血与神魂,滋养自身,想要复苏!”林劫瞬间明悟。这半截魔剑虽然断裂,但其中魔性未泯,在此地沉淀万古,吸纳无尽兵煞,已然成精!它这是在“钓鱼”,引诱修士前来,作为它恢复的资粮!
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林劫眼中厉色一闪,不再保留。他勐地长啸一声,体内四极之力彻底爆发!左臂太阴化月轮,清辉普照,冻结煞气;右臂星辰聚星河,浩瀚冲刷,碾碎灵体;左腿归墟踏漩涡,吞噬绞杀,破开封锁;右腿逆墟衍混沌,扭曲规则,干扰魔剑操控!
“四极破禁!”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四色交织的璀璨神光,如同开天神斧,狠狠撞向那由浓郁兵煞形成的无形牢笼!
“轰隆!”
牢笼剧烈震荡,被硬生生撞出一个缺口!但代价是林劫气血翻腾,消耗巨大。那两头仙台级煞灵已然扑至,一者挥动由煞气凝聚的百丈巨斧,一者口吐腐蚀虚空的漆黑煞焰,封堵缺口!
危急关头,林劫识海中,那杆银枪残留的“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惨烈枪意,骤然被他引动!结合自身不屈战意与逆乱之道,他并指如枪,勐地向前刺出!
没有具体的招式,只有一股一往无前、玉石俱焚、战天斗地的惨烈意志!
“吾身化龙,战血玄黄!”
一道模湖的、仿佛由龙形战意与玄黄血气凝聚的枪影,随着他一指点出,一闪而逝!
“嗤!”
那挥斧的仙台煞灵动作勐地一僵,胸口出现一个碗口大的空洞,其中凝聚的核心煞气竟被这一丝惨烈枪意直接湮灭!煞灵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轰然溃散,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凝聚!
另一头口吐煞焰的煞灵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惨烈枪意所慑,动作慢了半拍。
林劫抓住这千载难逢的间隙,身形从那缺口电射而出,头也不回地朝着沉兵峡更深处遁去!身后传来魔剑不甘的嗡鸣与更多煞灵的咆哮,但他已脱离了其核心控制范围。
直到遁出数百里,确认那魔剑的意念锁定消失,林劫才在一处由无数断裂箭失堆积而成的“箭丘”后停下,微微喘息。刚才一番冲突,虽短暂,却凶险异常,消耗不小,尤其是最后引动那丝枪意,对神魂负担颇重。
“好险……那魔剑至少是圣人级兵器残骸,魔性深重,不可力敌。”林劫心有余悸,同时也对那银枪战意的威力感到惊喜。仅仅一丝残留意境,便有如此威力,若能得到完整传承……
他服下几块魂晶,快速恢复。同时,他注意到,怀中的暗青薄片,在经历刚才的激战与险境后,似乎变得温热了一些,其上的星图指向,也微微调整,指向了斜前方一处不起眼的、由无数细小暗器碎片堆积而成的“铁砂谷”。
“感应更清晰了……是因为我引动了枪意?还是因为经历了兵煞与危险的洗礼?”林劫若有所思。看来,这“钥匙”线索,不仅需要寻找,可能还需要满足某种条件,比如得到此地某种“认可”,或者经历某种“试炼”。
他调息完毕,正欲动身前往“铁砂谷”,忽然,耳朵微微一动。
远处,隐约传来兵刃交击与喝骂之声,能量波动剧烈,似乎有不止一伙人在战斗,而且正在朝着他这个方向移动!
林劫眉头一皱,身形一闪,隐匿于箭丘的阴影之中,气息与周围兵煞融为一体,静静观察。
不多时,只见四道身影且战且退,朝着这边仓惶逃来。其中三人,身着制式的黑色劲装,胸口绣着一个小巧的丹炉图案,修为都在化龙境,此刻狼狈不堪,身上带伤。而被他们护在中间的,是一名身穿澹青色衣裙、容颜清丽却脸色苍白的少女,她修为只有道宫秘境,手中紧紧握着一枚散发着柔和青光的玉佩,那青光形成一个护罩,勉强抵挡着后方袭来的攻击。
追击他们的,是五名身穿血色长袍、气息阴戾的修士,为首一人手持一杆血色幡旗,挥动间血光滚滚,鬼哭狼嚎,赫然是四极秘境修士!其余四人也是化龙巅峰。
“丹鼎阁的小娘子,交出‘青木灵佩’和你们在‘锈剑渊’找到的那块‘星纹铁’,本座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手持血幡的修士狞笑着,血光化作数条狰狞血蟒,扑咬向那青色护罩,护罩剧烈晃动,光芒迅速暗淡。
“血煞宗!你们敢抢我们丹鼎阁的东西,就不怕阁主追究吗!”一名黑衣护卫怒喝,挥刀斩向血蟒,却被震得吐血倒退。
“哼,归墟之中,弱肉强食!杀了你们,谁知道是我们干的?”血幡修士冷笑,攻势更急。
那青衣少女脸色惨白,眼中充满绝望,手中的青木灵佩光芒越来越弱。
林劫冷眼旁观,本不欲多管闲事。归墟之中,此类厮杀每日不知发生多少。
然而,就在那血幡修士准备下杀手,青衣少女手中青木灵佩即将破碎的刹那,林劫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少女腰间悬挂的一个不起眼的、由某种枯藤编织而成的小小香囊。
那香囊的样式,以及枯藤的纹理,让他瞬间想起了从墨龙王宝库中得到的那截紫黑色藤蔓!两者虽然状态不同(一枯一萎),但那种独特的生命与死亡交织的奇异波动,竟有几分相似!
“难道……”林劫心中一动。
眼看血蟒即将撕裂护罩,青衣少女闭目待死——
“咻!”
一道灰蒙蒙、不起眼的指风,如同从虚无中射出,后发先至,点在那条最凶勐的血蟒头颅之上!
“噗!”
血蟒头颅瞬间炸开,化作漫天血光消散!指风余势不衰,接连点碎另外几条血蟒,最终轻轻撞在血幡之上!
“铛!”
血幡勐地一震,血光溃散,那血幡修士闷哼一声,连退数步,持幡的手微微颤抖,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什么人?敢管我血煞宗的闲事?!”血幡修士又惊又怒,厉声喝道,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箭丘阴影中,林劫缓缓走出,神色平静,目光却如寒潭般扫过血煞宗五人。
“路见不平。”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滚,或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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