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点，恐怕是你未曾留意——当初我们前往万香楼，将枪支交你保管之时，你的确流露出普通人应有的震惊、抗拒与一丝恐惧，情绪表现得恰到好处。
然而，接枪的动作却暴露了你——普通人接枪，只会照着递来的姿势顺势接过；而你却本能地避开了保险装置的位置。
当我把冲锋枪递过去时，你的手指下意识绕开了那个区域，这说明你对这类枪支极其熟悉。
仅此一点，便足以引起怀疑。
戴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此外，在你后屋外头，晾着不少布鞋，那些鞋补了又补，有的甚至破了好几个大洞，你还坚持穿着，我们的人向来节俭朴素，这是本色。但关键在于，这些鞋的前掌、拇指下方的部位，鞋底都有一处明显的凹陷。这种痕迹是怎么来的？唯有长期穿草鞋或赤脚行走才会形成，而这正是我们八路军战士特有的印记。我由此推断，老掌柜极有可能曾是一位老红军出身。这才是最关键的线索，其余种种，不过进一步印证了我的判断罢了。”
戴行听罢，久久无言。
面对如此心思缜密的年轻人，他还能说什么呢？
“王风团长，你不进我们地下组织工作，真是屈才了。”最终，他只发出这样一声感慨。
……
“如今的阳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光是地下组织就分成好几股。日伪特务、反动团体，单是国军内部也分为两派，左右翼并存，彼此牵制。尤其是中条山战役之后，日军特务机构迅速扩张，凡是与其对立的地下力量，大多被连根拔起。许多国军顽固分子经不起利诱，纷纷倒戈投敌。眼下，我们这些人，加上一些国军左派，勉强算是残喘苟存。不过之前听老黑同志提及，咱们的队伍已经开始向中条山渗透，这消息令我欣喜若狂——我们有希望了，阳城有救了，中条山也有救了！”
“老戴，你在阳城经营多年，手下建立的情报网应该覆盖了不少区域吧？我特意让老黑寻你，正是想请你出手相助。”
戴行听了这话，却只是苦笑连连：“中条山战事结束后，日军全面掌控此地，特务横行，动辄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稍有风吹草动，那些人就像猎狗一样，立马嗅着气味扑过来。迫于形势，我们不得不改变联络方式，所有同志全部改为单线联系。可就在不久之前，我的一名下线突然音讯全无。我们交接情报的地点并不在万香楼，彼此也从未见过面，就是为防万一被捕，敌人用刑逼供，牵连其他同志。可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我怀疑……他已经落入了日军特务组织之手。”
“王团长，要是问起阳城这边的情报，我那位上线掌握的情况可比我清楚多了。可惜……眼下我根本联络不上他。”
王风眉头微皱，听罢这话，事情似乎变得有些棘手。
“老戴，你们平常接头的地点在哪儿？怎么联系？”
戴行答道：“就在万香楼东边的一条街市上，那儿有座废弃的庙宇，庙左侧有个死角。每次他有消息要传给我，都会在那放三块石头。我见了信号，就去取信。可前些日子我悄悄过去查看，始终没见到标记。”
“直到两天前，我忽然发现石头出现了。但我敢肯定，那绝不是他留的——他每次用的三块石头大小几乎一致，可这次却是一大两小，明显不对劲。情况反常，为防万一，我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王风点头：“有动静就是好事。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将计就计。老戴，天一亮，你带我们去那个联络点。”
戴行略显迟疑：“王团长……”
“咱们八路军一向以同志相称，我都叫你老戴了，你还一口一个‘王团长’？直接喊老王就行。”
“哈哈，可王团长您这年纪，可还年轻得很啊！”
“那是外表，”王风一本正经地回道，“我确实长得显小。但别叫我小王，听着像矮了一辈似的。”
至于赵政委，那是多年的老领导，称呼早已习惯，他也懒得改了，只能由着去了。
戴行笑着应下：“好，老王，那你打算怎么行动？”
虽说是地下组织的骨干，但戴行心里清楚，他们这些情报人员的核心任务是侦察与潜伏，真论起正面作战，跟王风这种身经百战的军人比起来，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自从王风一行人出现后，戴行内心便踏实了许多——那种久违的归属感和依靠感油然而生，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尤其是那一夜，王风等人突袭日军、全歼王挺进队的场面仍历历在目。
他深知，眼前这支队伍绝非寻常之师。
从那一刻起，连戴行自己都没察觉，他已经本能地开始听从王风的指挥了。
王风笑了笑：“老戴，你在阳城经营多年，这里是你熟悉的地方，怎么反倒问我怎么打？”
“我们的目标很明确——以雷霆之势摧毁特务机关、国军顽固势力，把中条山一带的县城彻底搅乱。这样一来，既便于地下党同志开展活动，也能为游击队创造生存空间，逐步建立根据地。”
“这次合作分工明确：你老戴负责谋划，找出敌方据点；我们只管动手，捣毁、歼灭。”
戴行一时怔住。
自他接手阳城地下工作以来，组织始终处于被动求存的状态，在敌人严密监视下艰难传递情报，常常是刚建立据点就被破坏，同志被抓、遭围剿已是家常便饭。
可如今王风的到来，却让他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气。
若非多年地下工作磨炼出的沉稳性格，他恐怕早已激动得热泪盈眶。
尽管知道这支队伍实力不凡，戴行仍忍不住问道：“王团长，你们真有把握吗？上次你们在万香楼闹了一场后，鬼子立刻增派兵力，特务组织也趁势扩张，这段时间四处抓人，不少同志身份暴露。”
“只要在阳城境内动手，一旦开火，日军必定迅速合围。若贸然出击，恐怕……”
这话一出，别说王风，就连他身边的突击队员们都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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