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窟的空气,永远混杂着血腥、烈酒和未消化的腐肉气味。
柳如烟跪在地上,用一块破布,用力擦拭着黑曜石地砖上的油污。这是妖王大殿的偏厅,昨夜,一群狼妖在此狂欢,醇厚的酒浆和烤得焦香的兽腿被砸得到处都是。即便她已经擦了整整一个上午,那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膻味,依旧顽固地钻进她的鼻腔。
一双缀着利爪的巨大兽靴,重重踩在了她刚刚擦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一个肮脏的印记。
“喂,人族奴隶。”一个粗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戏谑和轻蔑,“动作快点,大爷我等着用这地方磨爪子呢。”
柳如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她将头埋得更低,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仿佛被这一声呵斥吓破了胆。
“是,是……妖爷恕罪,奴婢……奴婢马上就擦干净。”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卑微的怯懦。
那狼妖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发出一阵低沉的哄笑。他故意抬起脚,在那块油污上又碾了碾,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到一旁的石柱边,用锋利的爪子,在上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柳如烟没有抬头。她只是沉默地,用那块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破布,一遍又一遍,擦拭着那个被刻意加深的污迹。
没人知道,在她低垂的、被散乱发丝遮掩的眼帘下,是一双怎样冰冷而平静的眼睛。
恨吗?
当然。
但恨是一种太过奢侈的情绪,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它毫无用处。自从被废去修为,扔进这万妖窟成为最低贱的杂役,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而想要活下去,就要学会当一条狗。
一条会摇尾乞怜,会忍气吞声,会在主人面前露出肚皮的狗。
她将自己曾经身为天衍宗圣女的所有骄傲、所有尊严,都碾碎了,和着血泪,吞进肚子里。她学会了在妖族面前卑躬屈膝,学会了对最下等的鼠妖都露出讨好的笑,学会了在被欺辱时,用最快的速度跪下求饶。
她演得很好。好到万妖窟里所有的妖族,都把她当成一个彻底被摧垮了心志、只剩下躯壳的玩物。他们会随意地打骂她,将吃剩的骨头丢到她脚边,看她和野狗抢食,然后爆发出阵阵哄笑。
他们都以为,她已经废了。
这正是她想要的。
只有当所有人都把你当成无害的垃圾时,你才能听到最多、最真实的东西。
就在她埋头擦地时,两个身披重甲、气息远比那狼妖强大的虎妖,从她身边走过。他们的脚步很重,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用的也是妖族中一种较为古老的方言。
若是从前的柳如烟,自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在这万妖窟的几个月,她早已将这当成了一门必须掌握的学问。
“灰牙最近有些不安分。”其中一个虎妖低声说,声音如同闷雷,“主人和那位大人一走,他就开始频繁召见自己麾下的那些豺狗了。”
“哼,一个靠着献媚才坐上代管者位置的废物,也敢有别的心思?”另一个虎妖的语气里满是不屑,“他也不想想,这万妖窟姓什么。若不是那位大人懒得理会这些琐事,哪轮得到他发号施令。”
“话是这么说,但不得不防。我听说,他暗地里派了亲信,去接触南境边界的几个小宗门,似乎在打三界通道的主意。”
“找死。他以为主人留下的那些眼线都是摆设吗?这窟里的一草一木,都逃不过主人的眼睛。他蹦跶得越欢,死得越快。”
“倒也是。不过……我倒是听到了些别的风声。”先开口的虎妖声音压得更低了,“最近人族那边,似乎不太平。好像有什么新的势力在暗中崛起,打的旗号,是‘打破旧日枷锁,重塑仙凡秩序’。”
“切,人族的把戏罢了,几千年了,来来回*回就是这套。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这次似乎……不太一样。据说,那股势力,有办法让凡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堪比修士的力量……”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偏厅里,只剩下狼妖磨爪子的刺耳声响,和柳如烟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她依旧跪在地上,身体因为“恐惧”而轻微地颤抖着。但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灰牙有异心。
人族有新势力崛起。
打破枷锁,重塑秩序。
让凡人获得力量……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火星,落在她心中那片早已被压实了的、名为怨恨的火药堆上。
她知道,机会,或许就藏在这些不起眼的、被当成闲聊的风声里。
叶染……敖烬……
你们高高在上,将三界当成游乐场,将我踩在脚下,视作蝼蚁。
可你们忘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再坚固的堡垒,也总有被从内部攻破的可能。
而我,就是那只最不起眼,也最致命的蚁。
夜深人静。
万妖窟的喧嚣终于沉寂下来,取而代代的是此起彼伏的、粗重的鼾声和梦呓。
柳如烟躺在自己那间位于地底深处、潮湿发霉的小石室里。这里原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腐烂的菌菇味。
她没有睡。
她睁着眼,静静地看着头顶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岩壁,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白天听到的那段对话。
她将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拆开,揉碎,反复咀嚼,试图从里面分析出更多的信息。
灰牙的野心,是她的第一个突破口。一个内部不稳的万妖窟,远比铁板一块,更容易让她找到可乘之机。
而人族那股神秘的新势力,更是让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让凡人获得力量……”
她低声呢喃着,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她如今,不就是个凡人吗?一个被剥夺了一切,只剩下仇恨的凡人。
如果……如果她能联系上这股势力……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缓缓坐起身,借着从石缝里透进来的、微弱的地脉幽光,赤着脚,走到石室的角落。
那里,堆放着一堆潮湿的、用来引火的朽木。
她从里面,抽出了一根。
然后,她又从火塘边,捡起一小块烧剩下的木炭。
她没有点灯,只是借着那点微光,用木炭,在那截朽木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她画的,不是字,而是一个极其繁复、充满了扭曲线条的诡异符号。每一笔,每一划,都精准无比,仿佛已经练习了千百遍。
这符号,是那个将她从绝望中“捞”出来的黑袍人,教给她的。
他说,这是“钥匙”,是她与他之间,唯一的联系。
当符号画成的瞬间,那截朽木,竟无火自燃起来。
火焰是黑色的,没有温度,也没有光亮,只是静静地燃烧着,将朽木和上面的符号,一同吞噬。
一缕极淡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见的黑烟,袅袅升起,它没有向上飘散,而是直接穿透了厚重的岩壁,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如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知道,她的“信”,已经送到了。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那个黑袍人,给她回应,给她指示。
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回应,也不确定对方会给她怎样的指示。但这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
就在那截朽木彻底化为灰烬,最后一丝黑烟也消失不见的瞬间。
一个冰冷的、听不出男女的、仿佛由无数人声交叠而成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她的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匕首,磨得不错。”
柳如烟的心脏,猛地一缩。
“灰牙的价值,仅限于此。不必在他身上,浪费太多精力。”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带着一种评价货物的冷漠。
“你的下一份‘功课’,在另一个人身上。”
柳如烟屏住了呼吸。
“她叫林薇薇。曾经的天命之女,如今的丧家之犬。她正在去往黑风山,寻找‘新生’。”
“找到她,接近她,获取她的信任。”
“她和你一样,都是被叶染亲手毁掉的。你们的恨,是同一种味道。”
那个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即,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诡异的、仿佛是笑意的腔调。
“去吧,我的匕首。去找到另一把,能与你相互映衬的利刃。”
“我很好奇,当两把淬满了同样剧毒的刀,一起刺向同一个目标时,会是怎样一副……美妙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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