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自混沌深处传出的声音，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一道冷酷的物理定律。它宣告的瞬间，整个虚无之境的规则便随之改变。
那巨大的漩涡，如同一只睁开的、没有瞳仁的巨眼，冷漠地注视着两个不速之客。原本向内塌陷的吸力骤然停止，转而化作一种向外膨胀的、令人心悸的威压。空间在这股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细微的黑色裂痕在叶染和敖烬周围的虚空中生灭不定。
剩下的十几个混沌守护者，在躬身之后，便如融化的蜡像般，无声地分解，化作最精纯的混沌之气，主动汇入了那巨大的漩涡之中。它们仿佛是祭品，用自身的消亡，来迎接那更古老、更强大的主宰。
漩涡的旋转开始变慢，从其核心处，一团比周围所有混沌都要深沉的“物质”，缓缓升起。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流动的、由纯粹的“无”构成的阴影。它升起的过程，周围的光线、规则、甚至时间流速，都变得紊乱。叶染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具身体之间的联系，都在被这股力量干扰、削弱。
“这家伙在‘吃’世界。”叶染眯起了眼，脸上的玩味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审视，“它在解析、吞噬我们身上附带的三界法则，然后将我们同化成它的一部分。”
敖烬没有说话，他只是将叶染更紧地护在身后，周身萦绕的金色龙气变得愈发凝实，如同一件实质的铠甲，将那股无形的侵蚀之力隔绝在外。他的肌肉线条在衣袍下贲张，每一寸都充满了即将爆发的、毁灭性的力量。
那团升起的阴影，终于凝聚成形。
它化作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这巨人同样没有五官，身体的轮廓也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散开，但它给人的压迫感，却远非之前那些守护者可比。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是这片混沌之境的化身，是这片绝地唯一的意志。
“老祖宗？”叶染歪了歪头，打量着这个大家伙，“长得可真潦草，连个眼睛鼻子都舍不得捏。”
话音刚落，那混沌巨人动了。
它缓缓抬起一只“手臂”，那手臂在抬起的过程中不断拉长、延伸，跨越了千丈的距离，如同一条黑色的天河，朝着两人当头压下。
这一击，看似缓慢，却封锁了所有闪避的空间。那不再是单纯的物理攻击，而是规则层面的抹杀。手臂所过之处，一切都在湮灭，敖烬撑开的龙气护罩，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表层开始迅速消融，发出“滋滋”的轻响。
“你左我右。”敖烬言简意赅。
“不。”叶染却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你撑住，我来杀。”
敖烬侧头看了她一眼，那双金色的龙瞳中，清晰地倒映出她平静而自信的侧脸。他没有再问，只是闷哼一声，全身的骨骼发出一阵爆竹般的脆响。
“吼——！”
一声震彻神魂的龙吟，自他喉间爆发。他不再维持人形，磅礴的龙气轰然炸开，金色的光芒驱散了周遭的昏暗。一条身躯长达千丈、鳞甲峥嵘的上古神龙，盘踞在了这片虚无之中。
巨大的龙首高高昂起，龙口大张，喷吐出的不再是龙炎，而是一股由最本源的龙族之力凝聚而成的金色洪流，正面迎上了那条压下的黑色天河。
金色与黑色，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霸道的本源力量，在半空中轰然对撞。
没有爆炸，没有声浪。
那片空间，在两股力量的交汇点，彻底“消失”了。一个不断扩大的、纯黑色的球体凭空出现，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敖烬庞大的龙躯微微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他能感觉到，一股阴冷、混乱的力量，正顺着他的龙力，试图反向侵蚀他的神魂。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流光，自他庞大的龙身侧翼，一闪而过。
是叶染。
她没有去管头顶那毁天灭地的能量对冲，身形如鬼魅，贴着扭曲的空间边缘，以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角度，径直冲向了那混沌巨人的本体。
混沌巨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另一只手臂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朝着她当头罩下。
叶染看也不看，只是在半空中，对着那张巨网，遥遥一指。
一缕极细的、宛如发丝的混沌魔气，自她指尖射出。
那缕魔气，与她之前用以“感染”守护者的魔气截然不同。它不再是单纯的侵蚀与引爆，而是呈现出一种螺旋状的、不断向内坍缩的结构。它在飞出的瞬间，便疯狂地吸收着周围属于混沌巨人的力量，颜色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纯粹。
巨网在接触到这缕魔气的刹那，便如同被投入了强酸的蛛网，瞬间从中心处开始崩溃、瓦解，连片刻的阻拦都没能做到。
叶染的身影，穿过那崩溃的巨网，出现在混沌巨人的“胸口”前。
她与那顶天立地的巨人相比，渺小得如同尘埃。
但她的眼中，却燃烧着比巨人更狂暴、更混乱的光。
“游戏，结束了。”她轻声呢喃。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一个由无数细小黑色符文构成的、复杂到极致的法阵，正在飞速成形。
那是独属于混沌魔尊的秘法——大崩灭术。
不是引爆，不是侵蚀，而是从最根本的层面，瓦解构成对方存在的“结构”。
混沌巨人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那股回荡在神魂中的宣告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愤怒”。
“逆……者……当……诛……”
它放弃了与敖烬的角力，两条手臂同时收回，合拢在一起，化作一柄开天辟地的黑色巨斧，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朝着叶染那渺小的身影，悍然斩落。
与此同时，敖烬失去了对手的压制，庞大的龙躯向前一个趔趄。他看着那柄足以将这片空间都劈成两半的巨斧，金色的龙瞳骤然紧缩。
他来不及回防，也来不及用龙息阻拦。
他做出了一个最直接，也是最疯狂的决定。
他那长达千丈的龙尾，如同一条金色的神鞭，携着崩裂天地的万钧之力，没有去攻击巨斧，而是狠狠地，抽在了混沌巨人的“腰”上。
围魏救赵！
他用自己的肉身，强行打断了对方的攻击节奏。
“砰——！”
一声仿佛能将星辰都抽碎的巨响。
混沌巨人的下半身，被这一记神龙摆尾，抽得猛然一晃，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平衡。那柄斩向叶染的巨斧，也因此偏离了毫厘。
就是这毫厘之差，决定了生死。
巨斧贴着叶染的衣角斩落，将她身下的虚空，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
而叶染，在那一瞬间，已经将掌心中的“大崩灭术”法阵，轻轻地，按在了混沌巨人的胸口。
“碎。”
她红唇轻启，吐出这个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以叶染的手掌为中心，一道道蛛网般的黑色裂痕，在混沌巨人庞大的身躯上，飞速蔓延。
那不是物理上的碎裂。
巨人庞大的身躯，开始分解。它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化作了亿万个细小到无法计数的、最基础的混沌微粒，然后，这些微粒又在“大崩灭术”的法则下，相互排斥、湮灭。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顶天立地的混沌巨人，在短短数息之间，便如同一座沙雕，在风中悄然消散，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敖烬收回龙尾，重新化作人形，落在叶染身边。他看了一眼下方那道深不见底的虚空裂缝，又看了看毫发无损的叶染，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
“你玩得太大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不大怎么叫玩？”叶染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点灰尘。她看着巨人消散的地方，撇了撇嘴，“还以为多厉害，结果也是个样子货，中看不中用。”
敖烬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想说些什么，两人的目光，却同时被前方的一点光芒所吸引。
就在那混沌巨人彻底消散的核心处，一小片不同于周围任何光亮的、温润而坚韧的光晕，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那光晕不过指甲盖大小，却仿佛蕴含着一个完整的世界。它散发着一种与混沌同源，却又充满了创造与修复之意的气息，顽强地抵御着周围虚无的侵蚀。
它像是一颗种子，又像是一滴眼泪。
“找到了。”叶染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向着那片光晕探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光晕的瞬间，那片光晕猛地一颤，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紧接着，一道柔和却无法被阻挡的光束，从那片光晕中射出，径直投向了这片混沌之境更深邃、更黑暗的未知之处。
光束所指的方向，原本空无一物的虚无之中，一片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死寂的迷雾，缓缓浮现。
那迷雾，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充满了未知与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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