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味道似乎也被冲淡了些许。琛琛在药物的作用下终于沉沉睡去，呼吸趋于平稳，额头上也不再滚烫。温婉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稍稍松弛，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让她几乎要靠在椅背上睡过去。
张姨靠在另一边打着盹。
就在这片短暂的宁静中，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输液室外的寂静。
温婉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凌云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正快步朝这边走来。他身上的西装有些褶皱，领带歪斜着，头发也不似平日一丝不苟，几缕散落在额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一丝未散的酒意，眼底布满了血丝。
他显然是匆匆赶来的，甚至可能一夜未眠。
他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很快锁定了输液室内的温婉和孩子，脚步更快了几分。
温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甚至觉得有些可笑。现在才来？表演给谁看？
凌云几步跨到输液室门口，视线第一时间落在小床上睡着的琛琛身上，看到儿子苍白的小脸和手背上的输液针，他的眉头狠狠拧紧，脸上掠过清晰的心疼和懊恼。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温婉，声音因为急切和愧疚而显得有些沙哑低沉：“琛琛怎么样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他的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担忧，试图伸手去碰触温婉的手臂，似乎想寻求一点连接或安慰。
温婉在他手指碰到自己之前，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的动作自然又疏离，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
她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儿子熟睡的脸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急性扁桃体发炎，高烧，现在已经稳定了。”
她的平静和回避，让凌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焦急凝固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更深的慌乱和难堪所取代。
他注意到了温婉眼底的青色和疲惫，也注意到了她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冷淡。
“我……我昨晚手机没电了，在应酬，刚看到未接……”他试图解释，声音干涩，这个借口连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苍白无力，“你什么时候给我打的电话？怎么不多打几个？我……”
“不重要了。”温婉淡淡地打断他，依旧没有看他，“已经处理好了。”
一句“不重要了”，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所有试图解释和弥补的话语。
这时，张姨被动静惊醒，看到凌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道：“凌先生您来了……昨晚可是把婉婉急坏了，孩子烧得吓人，吐得到处都是，医院人又多，怎么等都等不到……幸好顾先生及时赶来帮忙，联系了医生，不然真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张姨本是出于好心，想说明昨晚的情况有多紧急和艰难，却无意中戳破了凌云最后的遮羞布。
“顾先生？”凌云猛地抓住这个词，瞳孔骤然收缩，看向温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被刺痛后的尖锐，“顾瑾言？！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瞬间脑补出了画面——温婉在无助之时，没有等到他的电话，却等来了另一个男人的援手和陪伴！整整一夜！
嫉妒和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暴怒，瞬间冲垮了那点可怜的愧疚和担忧。
温婉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他。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疲惫和疏远。
“不然呢？”她轻轻反问，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嘲讽，“等着你那‘无法接通’的电话，让琛琛在高烧里一直硬撑下去吗？”
凌云被她的话噎得脸色铁青，胸腔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那句“无法接通”像最响亮的耳光，扇得他无地自容。
“我……”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凌云。”温婉再次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这里不需要你了。你走吧。”
“温婉！我是琛琛的爸爸！”凌云被她这种驱逐的态度彻底激怒，低吼道。
“哦？原来你还记得你是爸爸？”温婉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加深了，“可惜，你的父爱总是来得太迟，而且……仅限于口头。”
她不再看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儿子，仿佛他已经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在孩子最需要爸爸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最后轻声问了一句，不是质问，更像是一句早已知道答案、并且不再在乎答案的自言自语。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凌云的心脏。
他所有愤怒的、辩解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巨大的、无处遁形的羞耻和悔恨。
他看着温婉冰冷的侧脸，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看着这充斥着药水味的、他格格不入的空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他错过了最重要的时刻。
并且，可能永远地，失去了弥补的资格。
他匆匆赶来，带着愧疚和焦急，想要扮演一个关切儿子的父亲角色。
却发现自己早已被排除在外，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多余的笑话。
凌云站在原地，脸色灰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最终，他什么也没能再说出来，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温婉和孩子，然后转过身，脚步有些踉跄地、沉默地离开了医院走廊。
背影仓皇而落寞。
与他匆匆赶来时那焦急的模样，形成了可悲又讽刺的对比。
温婉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再看他的背影一眼。
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
仿佛拂去了一粒尘埃，再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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