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生日面带来的暖意，如同初春的溪流，悄然浸润着曾经冰封的土地。日子照常流淌，温婉忙于“溯光”系列后续的完善和巴黎时装周的筹备，凌云则一边处理凌氏庞大的业务，一边更加“见缝插针”地融入她和琛琛的生活。
他没有再提那碗面，也没有借此提出任何进一步的要求，只是行动上愈发细致。他会记得她随口提过想看的艺术展门票很难订，第二天两张VIp门票就会安静地出现在她的办公桌上；他会研究她偏好的咖啡豆口味，在她熬夜画图时，默不作声地煮好一杯放在她的手边；他接送琛琛更加准时，甚至开始学着检查儿子的手工课作业，尽管显得笨拙。
这一切，温婉都看在眼里。她依旧保持着距离，但不再像最初那样全身戒备。偶尔，在琛琛的要求下，他们也会像普通家庭一样，在周末一起看一部动画电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平和的氛围。
这天下午，温婉在书房整理“溯光”系列的相关资料和参赛文件，为即将到来的时装周做最后冲刺。书桌一角，堆放着她近期翻阅的书籍和几份需要签署的普通商务合同。
她需要找一份几个月前与某个面料商签订的早期合作协议作为参考。她拉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面存放着一些不太常用但重要的文件。
翻找间，一个熟悉的、略显厚重的牛皮纸文件袋被她不经意地带了出来，“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温婉的动作顿住了。
她看着那个文件袋，眼神有瞬间的恍惚。那是……当初她让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里面详细罗列了财产分割、琛琛的抚养权归属（她坚持要求）等所有条款。
曾经，这份文件承载了她所有的绝望和决心，是她想要彻底斩断过去、开启新生的凭证。
然而，从她搬回这间公寓，从游乐园那天开始，从抄袭风波他鼎力相助，再到那碗她亲手煮的生日面……这份文件，似乎就被她遗忘在了这个角落，再未曾想起，也再未曾拿出。
她蹲下身，捡起文件袋，指尖拂过上面细微的灰尘。心情复杂难言。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凌云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忙完了吗？休息一下……”
他的话音在看到她手中那个眼熟的文件袋时，戛然而止。脚步也停在门口，脸上的柔和瞬间凝固，眸色深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痛楚。
他认得那个文件袋。那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冰冷的一道界线。
温婉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他的反应让她心头微动。她没有说话，只是拿着文件袋，缓缓站直身体。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云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发紧：“你……”他想问，你是不是还想签？是不是这一切，依旧无法改变你的决定？
但他问不出口。他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然而，温婉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将文件袋拿到书桌上，或者递给他。她只是低头看着它，沉默了几秒，然后，做了一个让凌云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转过身，重新拉开那个抽屉，将那份离婚协议随意地、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地，塞回了那一堆不常用的文件下面，然后，“哐当”一声，关上了抽屉。
整个过程，自然得就像在收拾一份过期的杂志。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到凌云面前，从他手中的果盘里拈起一块蜜瓜，尝了尝，语气平淡：“嗯，挺甜的。谢谢。”
凌云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吃着水果，又看看那个已经关上的、藏匿了离婚协议的抽屉。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她……没有拿出来。她没有再次强调离婚。她把它，遗忘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冲击力。比那碗生日面，更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她心中那道坚不可摧的壁垒，真的在松动。
狂喜过后，是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感动和酸楚。他像个终于得到了渴望已久糖果的孩子，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湿热。
他放下果盘，猛地伸出手，将温婉紧紧拥入怀中。手臂收得很紧，带着一丝颤抖。
温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身体瞬间僵硬，手中的蜜瓜差点掉在地上。她下意识地想推开他。
“别动……”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
他的拥抱不带有任何情欲，只有一种近乎脆弱的情感宣泄。
温婉僵持的身体，在他这不同寻常的、带着恳求意味的语气中，慢慢放松下来。她能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能感觉到他喷洒在她颈侧温热而急促的呼吸。
她沉默着，没有回应，但也没有再推开。
过了好一会儿，凌云才稍稍松开她，但双手仍握着她的肩膀。他低头看着她，眼圈微微发红，嘴角却扬起一个巨大而真实的笑容，带着点傻气。
“婉婉……”他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亮光，“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他指的，不是水果，不是任何物质的东西。他指的，是她将那份离婚协议重新塞回抽屉的那个动作，是她默许的这一个拥抱，是她给予的这片刻的、不带刺的温存。
温婉别开眼，耳根微微发热，语气依旧维持着镇定：“胡说什么，一份过期的文件而已。”
她推开他，转身走向书桌，重新投入工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小插曲。
但凌云知道，不一样了。
那份曾经悬在他头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离婚协议，似乎真的被遗忘在了角落。而他的追妻之路，终于在无尽的悔恨和火葬场般的煎熬后，看到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曙光。
最好的礼物，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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