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了“月光工坊”这个烫手山芋后，温婉和凌云没有在阴郁的兰开斯特庄园过多停留，第二天便启程前往法国。工坊位于法国东部一个以传统手工艺闻名的小镇，这里风景如画，却也同样封闭保守。
初到小镇，最大的障碍并非工坊积重难返的困境，而是无处不在的语言壁垒和根深蒂固的文化差异。工坊里的老师傅和当地管理人员大多只说法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对温婉这个突然空降的、年轻的、东方的“老板”充满了不信任和显而易见的排斥。
第一次全体会议就在一片鸡同鸭讲的尴尬和沉默中进行。温婉用英语阐述她的初步观察和改革意向，需要通过戴维斯临时指派的一位翻译进行转达，信息损耗严重，台下那些穿着工装、头发花白的老师傅们眼神漠然，甚至带着几分讥诮。
会议结束后，工坊年迈的经理，皮埃尔先生，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生硬地对温婉说：“女士，这里不是巴黎秀场。水晶是火与砂、与一代代人手艺的结晶，不是几张漂亮的草图就能改变的。”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固执的背影。
回到临时租住的、充满乡村风情的石砌小屋，温婉揉了揉眉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比她面对任何商业竞争都要棘手，这是一种无形的、基于传统和地域的软性围墙。
“别急。”凌云将一杯热牛奶放在她面前，声音沉稳，“语言和文化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行动起来。
首先，他通过凌氏的海外关系，以最快的速度聘请了一位不仅精通中、英、法三语，更对法国传统手工艺行业和当地文化有深入了解的华裔助理，专门负责温婉的日常沟通和事务协调。
其次，他亲自带着从国内调来的两个核心助理，开始疯狂地恶补基础法语和当地的文化习俗。他放下凌氏总裁的身段，像个小学生一样，从最基本的问候语学起，甚至让助理将工坊常用的专业术语和可能用到的管理对话制作成小卡片，随身携带，一有空就练习。
更让温婉动容的是，凌云并没有只停留在“辅助”层面。他主动承担起了“破冰”的角色。他会带着特意从当地最好的面包店买来的新鲜 croissant（牛角包），在清晨走进工坊，用还带着别扭口音的法语跟最早到的老师傅打招呼：“bonjour, ment ?a va?（早上好，您好吗？）”；他会耐心地站在巨大的熔炉旁，看着老师傅们用古老的技法吹制水晶，即使被高温炙烤得满头大汗，也依旧看得认真，并在结束后，用刚学会的词组笨拙地称赞：“cest magnifique!（太美了！）”。
他甚至在温婉需要与镇上材料供应商谈判时，提前摸清了对方的家庭情况和喜好，在谈判陷入僵局时，适时地提起对方引以为傲的、在巴黎学音乐的女儿，瞬间拉近了距离。
凌云用他特有的、不张扬却极具行动力的方式，一点点地，为温婉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凿开了一道缝隙，架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
温婉看着他在灯光下认真记笔记的侧影，看着他为了发准一个法语小舌音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被老师傅偶尔认可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心中那片坚冰融化的区域，在不断扩大。
他们不再仅仅是法律上的前夫妻，或者为了孩子而勉强共处的伙伴。在这异国他乡，面对共同的挑战，他们更像是一对并肩作战的战友，是彼此最可靠的依靠。
她专注于设计改良和商业策略，他则为她扫清沟通障碍和文化隔阂。
她提出天马行空的创意，他则默默计算着实现的成本和可行性。
她在外冲锋陷阵，与保守势力周旋，他则在她身后，为她稳固后方，提供支撑。
没有过多的甜言蜜语，甚至没有刻意亲近的举动。但那种“夫唱妇随”的默契，却在每日的奔波、每一次的讨论、每一个克服困难后的相视一笑中，悄然滋生，日益牢固。
语言依旧不够流利，文化差异依然存在。
但因为他们在一起，共同面对，共同努力，那堵看不见的墙，似乎也不再那么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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